莫凡离开之时,天际已然大白,骄阳炽盛,天幕蒙蒙有光,蜃景如诗。
屋内,姜云虎手指轻敲,喈喈带音,其目色不变,嘴角微扬,似在嘲笑什么。
在其身后,王卜岳口鼻齐线,满肚子的疑问却是不敢说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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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漫天,古树孤岩,莫凡走在回去的路上,双目无聚焦地扫视着周围一成不变的景色,眉头深锁。
想着些什么,他突然内心一叹。
计划的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就只能旁观着事情的发展了,只希望到时候,真能如他们计划的一样,那就好了。
如此这般内心祈祷着,少年回到了他的住处,然后盘漆坐下,双目逐渐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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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八日时光飞逝而去。
此时的黄天大地,八方万里,却早已沸沸扬扬,炒翻了天。
龙神天宫提前开启,再加上内门弟子的集中选拔,无一不令得下界众人眼前雾霾。
无数人都在揣疑,须知天宫择人,向来都是在月盈之时,且被招入之人,得先从最低级的外围弟子做起,步步前进,方能体会各中辛苦。
其宫内规矩之层层严谨,远不是下界众门派所能比的。
但此次天宫传来的瑜令,却打破了几百年来的规律,若说没什么原因,那是谁都不信的。
但,就算众人心有顾忌,可那更高一步的通天之途,却令得无数人争先恐后,以命去搏。
而已经被内定门庭之中可得一人被挑选上内门弟子的供天门,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门派之内,仿佛有莫名的气息在涌动着,酝酿着。
一众门人弟子,刚得知消息时还个个欣喜若狂,言表笑意,但随着十日之期的步步到来,话语也少了,笑容变得诡异起来。
而那些有资格竞选这唯一名额的核心弟子,几乎都在这段时间内消隐自修,隐匿着行迹,如有防范之心一般,神秘不可见。
平天峰上暗流急涌,山下的四大矿区,倒是一如往常,除了在那北部矿区的奴力住所处,某间房舍内屋,一坐一立的两道身影,其不时交换的眼色,似是在预告着阴谋的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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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火云消去,黑色帘幕遮掩天际,点点星月,一方长虹。
夜色之下,距离平天峰南面百里之外,连绵的山林之间,一道黑影纵身飞跃于树林之中,一闪即逝,身法如风,迅如闪电,急速朝着供天门所在的山峰而去。
夜风凄凉,声如鬼音,树阴摇晃,曳如妖魔。
黑色身影突然间顿住,立在一株高挺的树干之上,身躯笔立,凌厉外放。
天幕中挥洒而下的辰光可见,这是位长发无冠的青年,面如刀削,棱角深刻,身似雄鹰,如欲飞击。青年双目微睁,神隐神现,一袭黑色劲袍乘风而动,时隐时现。
他,便是供天门核心弟子之一,原来的掌教之徒,现如今改投双子殿,成为大长老门下唯一弟子的止玄机。
听从大长老吩咐,为了避开一系列的较量,他在七日前便离开了平天峰,独自在外修行,而如今十日之期已到,他便乘夜而归,誓要在明日的选拔大会上夺得魁首。
只是令止玄机想不到的是,其看似隐秘的行动,仍是被别人察觉到了,望着眼前那漆黑中当真鬼雄的巨大身影,止玄机神色不变,但心里深深提防起来。
“姜师兄,一别数日,别来无恙吧。”
在他前方不远之处,同样黑衣打扮的姜云虎站立树下,却一改往日浓眉横目之强横气概,变得沉寂起来,仿若深渊之海,不着鼻息,但更令人讳之极深。
“止师弟,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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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峰双子殿,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大长老来回踱步,时急时缓,看上去有些不安悸动。
他的手上握着一张符箓,黄芒跳动。
若是南部矿区主事刘若昌在场的话,见到这符箓,定然会大叫一声:“两极破空符”。
符箓之道传承上古,奥妙无穷,讲究以一符之力,储万般变化,于需要之际,借之成事。
其分天地两用,天品制于天宫,流转下凡,每一道都有鬼神之力,无可想象,要想催动,必须有一定境界修为才可,这种符箓,就连上界天宫之中,也是数量不多,而流转下来的,凡间之数,十指过尔。
地品符箓,是下界众人可使用的,其共分七品,五品以上,称作绝品,乃下界之人凭机遇本事,辗转得到。
这些符箓有的出自古迹,有的久远传承下来,作为传家之宝。所以其数量稀罕,威能虽然极大,却不到关键时刻,鲜少有人会用。
五品之下,二品以上的符箓,叫做上品,这些符箓来源较先前两者自然广泛,除了外界寻获之外,其最大的来源便是人为制符。
凡符箓定有人制,物尽需自生,这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定律,而抱着这种想法,当下的修行者自然会将心血花在制符之道上,可谓前仆后继。
只是符箓之道乃借物生力的左道,而且若非有一定心性天赋,也难在此道上有所成就,故而行制符之道,且有些道行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好在庞大基数之上,还是诞生了数量可观的‘符师’。
这些称得上‘符师’的,基本上都能制作出二品以上符箓。
凡这等符箓,力有大小,且巧有奇效,各有妙用。
而在二品符箓当中,最赫赫有名的,莫过于‘两极破空符’。
此符箓在使用时会一分为二,其一成气,在百日之内附于灵力之上,万物皆可,时候不到,绝不散去。另一方则是符箓本体,用来发挥其真正效用,百里之内察觉气之所在,十里之内更是能破空瞬移,直达目标之地。
隔空移转,凸显神奇。
故而,这两极破空符虽被列入二品之列,但其真正功能,却是可以挤入三品符箓的末端,若非使用限制过多,单其效果,就算在三品符箓之中,也能赫赫螯首。
供天门以采矿为本,在下界虽千里闻名,却只算不上大门大派,门庭之中,也没人辅修符箓之道,大长老手中的符箓还是以前拿灵石从别人手中交换得来的,他一向珍贵视之,只不过此次天宫选拔事关重大,他又从之前的弟子宋青那得到教训,于是也就对止玄机用上了这两极破空符。
此时他掌中符箓起光,自然是气的那头已达百里之内所致,故而值此夜深之时,他独自处在大殿之内,静等后者的到来。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迟,在他的感觉中,气的那端似乎没有了移动,停滞在了原地。
这却是令这花白长发的老者暗叹不好。
这是有人在堵截!
眼下平天峰上诸事敏感,容易生变,以不动制动自然最好,但老者徘徊片刻之后,还是出了双子殿,在同守殿的弟子交代过后,老者腾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直朝着那气机感应之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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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咔嚓!
嘭——
夜幕之下,某处山腹之地,树木倒塌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传来,期间夹杂着荡荡的碰撞之声,振聋发聩。
林林立立的树影之中,一道赤红光影倏然间冲了出来,一时照得周围好生明亮。
止玄机周身赤红灵气环绕,很是灼眼,这是他所学‘天鸿贯日’功法中的防御法门,叫做‘虹日灌体’,如同九阳之火般形成炽烈铠甲,团团围住自己身形,使身体免受侵害,是极高深的防御之法。
单凭这护体鸿光,等闲之手就无法伤其汗毛,更何谈如今的他,修为已是后天极致,连同那修成的先天之躯,可称得上是半步先天,何其恐怖,又有谁人敢招惹于他。
但,即便如此境界的止玄机,也不由得在急退出树林间隙,嘴中喷出一片鲜红。
青年黑发杂乱,迎风招摇,呼吸之间时有絮乱,气息不稳,已然受了一定的内伤。
在吐出淤血之后,他脸上的神色变换瞬间,倒是恢复了一些,于是他连忙稳住内里的灵力流动,徐徐为之,莫要冲突。
一边平复内伤,青年手中却也不停,那流动着虹光的双手不住地挥舞着,灵气四溅而开,如同最锋利的斧子,将周围的树木根根砍倒。
然后,他空下的左手一顿指点,指尖汇聚灵光,如芒如针。
随着他的手指方向,那些被砍伐倒下的树躯凌空飞起,咻地利箭般声响之中,连续不断地射向了树林深处。
做完这些,止玄机脚上用力,速度攀升,化作红光直接飞上天空,远遁而去。
直到这时,一片混乱的树林之中,雄姿勃发的身影才缓缓而出。
姜云虎衣衫破烂,面额带血,却只是些皮肉之苦,显然相比止玄机,他好过得多了。
目视夜空中远去的红光,姜云虎却是渭然叹息:“我只想让你放弃明日的无谓之举,你为何要逃呢?”
似乎有些想不通,他迟缓了片刻。
然后,就见其双目猛地爆射冷光,极具凶性。
“但,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那我只好让你没办法参与明日的选拔了。”
呢喃之音刚落,就见其猛地举起右手,臂膀上虬结着骇人的肌肉,青筋暴露。
咯吱咯吱,随着姜云虎越发捏紧的拳头,一股极为烁眼闪动着黑色弧光的炽白灵力凝结成球,呈现出来,飘在他握拳之上。
光芒白里生黑,强烈对比。
“喝!”
在姜云虎的低喝声中,那圆形光球竟然如阳春白雪般,渐渐消融,渗人他的右手之内。
吧嗒!
爆破的声音自姜云虎的右臂上传来,劈啪作响,很是吓人,而他整只臂膀之上,也渗出了密密麻麻地血洞,一刹那,便染红了臂膀。
如同万千蚂蚁在啃咬一般,这难言的痛楚令姜云虎也是皱眉呲牙,他心里暗暗盘算,想到如此力量应当已是足够,于是停下了右拳上对灵力的凝聚。
下一刻,他用那散发着极致黑白弧电的拳头,对上远方黑幕下的红色身影。
“还不给我下来!”
仿同山林的兽王在怒吼,姜云虎那猖獗的大笑几乎震响了半天天幕,遥远而去。
伴随这声咆哮的,是一道如流星般一扫而过的黑白弧光,状成拳影,无坚不摧!
.........
夜空中,止玄机正急速而行,忽然之间,耳中传来如雷响声,声音熟悉,令他心神一颤。
他连忙回头望去,入目的,是一道激射而来的流光之影。
一往无前,破碎万物。
那灵力拳影上噼啪爆响的黑色电弧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怎么可能,这不是他的黑虎吼!”
“这是.......”
“先天之境下的雷鸣虎炮!”
心神剧变中,止玄机也没忘了做最后的抵挡,他将体内剩余的所有灵力瞬间凝聚起来。
在又一次呕出鲜血之后,他的体表附上了厚厚的一层赤红光芒,如附着之衣,紧紧将其保护起来。
几乎在他做完这的一瞬间,黑白流光便已到达他的眼前。
“嘭————”
夜幕之中,仿佛平地响起了巨雷声般,高空之中猛然间爆出大团大团的烟雾,滚滚气流,激荡而开,空气之中,如丢下了巨石一般,波澜起跌。
“嗷————”
如同野兽的叫声连响不绝,久久回荡在夜空之中。
看着远方急速坠落的身影,姜云虎拍拍破败的衣衫,趋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