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五官科的权威医生在静楠的心情如滚水般不停翻腾的时候姗姗来迟。
此刻,他是一个病例研讨会的学者身份,因此到来地很低调,可这并不能妨碍他的时间被排的满满当当,就连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
怒气冲冲扔了电话的安诺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他的助手预约见面的时间,每次那个助手都公式化地告诉她。她忍不住拨通林飏的电话,冲着忙的焦头烂额的他好一通数落。
静楠看着安诺簇紧眉头,迅速一张一合的嘴唇,竟然毫无预兆地轻笑出声。
她走上前拿过安诺的手机,瞥了一眼屏幕后,按了挂机键。随后,她又调出记事本打出一行字安诺,别为难林飏,这不怪他,是我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安诺看着她眉眼间浅浅的失落,忽然有些慌乱,然后深深地自责。
她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那她还有什么资格叫嚣着会好好照顾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帮她瞒天过海地与所有的亲友断了联系?
她不知道。她只能紧紧地攥着静楠冰凉的手,无声地告诉她自己也一直都在。
然而,第二天一早,安诺却意外地接到了Robert助手的电话,言语间竟是恭敬了不少。他告诉她,Robert下午有时间,可以在军总的五官科与她们见个面。安诺猜到准是林飏又出了力,可是却没想到,他居然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
挂了电话,她忙将还在床上酣睡的静楠拉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匆匆出门。
军总五官科走廊里等了很多人,似乎都是慕着Robert的名声而来。诊室的门虚掩着,隐隐能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用蹩脚的中文说着什么。
安诺好奇地凑过去,没有形象地开始听壁角,却只断断续续听到林飏,3亿什么的字眼。还想贴得再近一点时,冷不丁的,门从里面哗啦一下被拉开。Robert走出来,被安诺滑稽的样子吓了一跳。
安诺亦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望着眼前的儒雅男士微微点头,“Hello,我们跟您约好了见面,哦,是林飏的朋友。”
Robert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她和一旁的静楠,耸了耸肩道:“Comein!”
诊室里十分安静,只有头顶的白炽灯在滋滋作响。
Robert仔细地给静楠检查,末了,他微微闭了闭眼,说道:“情况不乐观,手术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
“什么?”安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尖叫:“怎么可能?你不是权威吗?怎么才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你在骗人吧?”
“Nonono.”Robert不满地晃着自己的食指,“就是因为我是权威,所以手术才能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做?”
静楠已经想到了情况不是很好,却没料到居然会这么糟糕。
百分之十。
就算她数学成绩再差,也明白那是一个很低的概率。所以,要不要冒险?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笔,盯着手术同意书上签名的地方很久很久。终于,她闭了闭眼睛,在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Robert,拉着目瞪口呆地安诺仓皇离开,她的心嗵嗵直跳,似乎能听到耳边刮过的,苍凉的风。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
静楠忐忑不安的躺在无影灯下,脸色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苍白。麻醉针的药效渐渐发挥,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戴着大口罩的Robert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弯了腰,开始了他一丝不苟地治疗。
手术室外,安诺望着红红亮起的指示灯,焦躁不安地不停走来走去,无数个悲伤的结局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额间像绑了一只金箍,闷闷的,生生的痛。
时间被担忧无限地拉长。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手术室的指示灯熄灭。Robert率先走出来,摘了口罩望着安诺神色复杂的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轰”的一声,安诺的脑中嗡嗡作响。
失败了,真的……失败了。
她呆呆地望着被护士推出来仍旧没有醒来的静楠,泪水悄悄盈满眼眶。她知道,静楠是在乎这次近乎残酷的赌博的,也知道她隐隐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可现在……她不敢想象她知道结局后会有多么的失落。
麻药过后,静楠伸手拍着一旁的小桌,一下又一下,直到指节红肿,耳畔却仍旧寂静无声。她颓然地靠在床头,目光却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望向心灵到不了的最远方。
在希望破灭后,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
安诺默默地坐在病床边,轻轻拉着静楠细瘦的手腕,心里却因她平静如水的样子变得忐忑不安。
好一会儿,她才用力地甩开安诺的手,将脸深深地埋在被子里,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嚎啕大哭。似乎只有这样,绝望的情绪才会随着眼泪从身体里离开,生活才可能继续。
安诺沉默地退了出去,慢慢关上病房的门。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拨通了林飏的电话。
“林飏,手术……失败了。”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良久,才轻轻说道:“嗯,我知道了。”
安诺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座在地上,沁凉的感觉随着尾骨一点点渗透在心里,只一瞬间,灵魂像被绝望封印,看不到一丝轻浅的亮光。
而林飏在挂了电话后就匆匆赶来医院,可是却发现病房里却空无一人。一丝恐惧倏然笼罩在心间,可又隐隐带了几分期盼。
匆忙地掩上病房门,他开始四下寻找。
当他找到安诺时,安诺正捂着脸无声的流泪。他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拉起她,质问:“楠楠去哪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