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低着头绕到看台的北侧,就被台下站着的人伸手拦了下来,“同学不好意思,这边只让下,不能上。要去看台的话请走南侧的楼梯。”
听着那低沉清冽的嗓音,静楠的心猛的顿了顿。
她缓缓抬头,冲入眼底的,便是许未远脸上挂着雨珠,正严肃的望着她的样子。许是站了好久,许未远肩头的军装都被雨水打湿,颜色也比其他部分略深。饶是如此,他仍旧站的笔直。
虽然在看清是她后,许未远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与欣喜。
是的,欣喜。静楠没有看错。可是,他为什么会欣喜?
静楠蹙了眉,还来不及细想,看台上便匆匆跑下来一个男生,然后脚一滑,恰好栽下来狠狠地推了静楠一把。看着静楠重心不稳就要从小台阶上摔下去,许未远下意识地伸手拉了她一把,巨大的惯性让静楠的鼻子冷不防地撞在了许未远肩上,一时间有些酸胀。
她微微愣了愣,便捂着鼻子稍稍后退两步,虽然能在眼眶看到点点泪花,可她依旧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冲着略带愕然的许未远稍稍点了点头,“谢谢学长。”
听着她略显疏离的道谢和那句有些冷淡的“学长”,不知为何,许未远心里有些酸涩。
不自觉地,他竟然想起那次静楠大着胆子叫出他的名字。柔柔和和清清亮亮的嗓音好似春日婉转的百灵,撩拨地他有些心猿意马。
“楠楠,你怎么还在这里?”倏地,安诺趴在看台栏杆上冲她挥手,“赶紧上来,辅导员要点名了。”
静楠一惊,忙冲她招了招手,然后回头匆匆将伞塞给许未远,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的楼梯跑去。
看着她拿手遮在头顶挡着斜飘下来的雨丝的背影,第一次,许未远心中有了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手里的伞,替她撑起一片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的情愫。
他隐隐知道知道,那份感觉,似乎有个学名,叫做喜欢。
最终,静楠还是被安诺怂恿着,躲了运动会的闭幕式,随机买了车票,一同踏上远行的列车,去往未知的旅途。而莫萧,恰如当初她自己说的那样,留在学校,并且在一家电器卖场做起了临时促销员。
然而,她们谁都没有预料,这次长假的分道扬镳,竟会是一场流言蜚语开始的序曲。
节日的车站总是人满为患。
她有些头疼的看着拥挤的人群拎着大包小包,然后斜了一脸兴奋的安诺一眼,没好气道:“我简直疯了才会答应跟你出来看人的后脑勺!”
安诺无所谓地扬了扬唇,四下看看后笑道:“反正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的确。
这才没一会儿,候车队伍就又长长了不少。等到她们慢吞吞进站检票后,离开车只有不到十分钟了。安诺怪叫一声,扯了静楠就玩命儿似的朝站台上奔去。才一上车安顿好行李,老旧的绿皮火车便咣当一下缓缓启动,静楠一个踉跄,险些扑在旁边经过的乘客身上。
安诺选了去西北的路线。
列车才一行过西安,窗外的风景便开始变得有些粗犷而荒凉。大座大座的群山连绵起伏,入眼一片灰黄。安诺举着她新买的相机坐在窗边兴奋地不停按着快门,间或喊着静楠来看。
静楠兴致缺缺,却又不好扫了她的兴,心不在焉地应了,身体却没有动作。
十月的西北已隐隐有了冬天的气息。
静楠在十几个小时的旅程中被安诺聒噪的有些疲惫不堪,一脸倦色地瑟缩着站在月台上。寒冷的风吹过,带着些许彪悍与苍凉。
安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要将胸口的浊气全部清出;然后眉眼弯弯地望着面色不善的静楠,不由一怔,继而有些讪讪:“嘿嘿,走吧,我们先去酒店。哎,好容易出来玩,你开心一点嘛……”
静楠低着头不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方才寒风掠起的一刹那,突兀地想起了许未远那双眼睛,深邃,清冷,犹如冬夜天边那一颗幽幽发光的星体。
思念只一动,便仿若波涛汹涌。
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描绘着许未远的眉眼,一点一滴回忆着他们仅有的几次擦肩而过,恍然间觉着时间被缓缓拉伸,她认识他,似乎从上一世,或者更久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那么,这一场相识,究竟是所谓的缘分,还是孽障?”
无人知晓。
抵达目的地的第二天,静楠的身体突然抱恙,不得不将原计划七天的行程缩短到四天。因此,不论沙山清泉,还是美食风光,所有的活动都匆匆而就地打了折扣,甚至有一些只能化作脑海中十分向往却无奈破碎的泡影。
回程的火车上,安诺神情怏怏。
静楠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意犹未尽,不免有些抱歉。她捏了一块当地牧民自制的肉干递了过去,小意道:“喂,别这样子,下回有机会再来嘛。”
安诺劈手夺过肉干丢进嘴里使劲儿地嚼啊嚼,然后鄙视地瞪了她一眼,冷哼道:“还说你当初军训时女超人似的跑下了那五千米,谁知道也是个林妹妹。这才几米的海拔,你居然高原反应!乔静楠你真给我丢人!”
“是是是,我错了,我改。我努力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好好锻炼,保卫祖国,这总行了吧?”
傍晚时分,列车缓缓驶入终点站。
静楠急切地从车厢跳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还没等她把手放下,就看到不远处的立柱下站着一个人,瘦瘦高高,抿着唇静静地望着这边,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深邃复杂的光。
“学长……”
乔静楠喁喁着,下意识拔脚朝前迈了一步。然而,身后有一道明丽身影比她更快一步地奔了过去,然后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仰起脸望着他低垂的眸,言笑晏晏。
她顿时愣在原地。
抬起的脚不知该放下还是撤回,凝视的目光也不知继续还是放弃。在她眼里,许未远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刺眼的光,在这个夜幕渐沉的时刻,晃得她一阵阵的心痛,然后眼泪悄悄流下。
许未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犀利的目光像一柄开过刃的剑,在熙熙攘攘地人群里一下子便寻到了目标。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静楠,然后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后,轻轻拉了怀里女孩子的手,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他望向静楠的眼睛里都是一片坦然。
等安诺气急败坏地拖着行李从车厢挪下来的时候,许未远早已走远。
到达终点的旅客面无表情地从她们面前匆匆而过,静楠却是定定地盯着方才许未远站立在旁的立柱出神。安诺上前踢了她一脚,不满道:“见鬼了?快来帮忙!老娘的手都快勒断了!”
静楠回神,默默接过她手里的包,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后,驻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