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樯会来学校,真是十分地出乎顾玦的意料。
他站在教室的前门,问正在门口聊天的女生:“请问顾玦在不在这里?”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巧被顾玦听到了,她抬头,看见他穿着卡其色的T-恤,白色的裤子,神色慵懒地站在女生面前。女生倒吸了一口气,眼睛闪烁着光,只在一瞬间笑容甜美起来,涂在唇瓣上的唇釉划过一丝微光,她说:“顾玦啊,她在里面吧,需要我帮你叫她吗?”
这话刚出口,李江樯扫视了一圈教室,看到了她也在看向自己,微微一笑。顾玦就绕过前门一些花痴的女生从后门出去了,她向他使了个眼色。
而背后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
学校的桃花不知不觉开了许久,如今是快要败了。顾玦盯着池塘里漂浮的桃花花瓣,耳边一直响着李江樯的话:12月10号我要和阿琦在北海订婚了,你可以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吗?”
参加?不参加?到底是参不参加?顾玦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李江樯笑了一声,他说:“你不必感觉那么痛苦,所有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准备的,到时我派人来接你就好了,北海离这里并不算远啊。”
顾玦犹豫了下,点头。
却没想过这头点下去,命运的转盘就再也不可回转的转起来了。
那日的太阳真是耀眼,风真是清爽,顾玦看着蓝天之上的白云,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她姓顾青云的顾,她是缺失一角的玦玉,余生再顺利也不能补回失去的残缺的童年,或者再糟糕浮生尽也不过尔尔。
她依然时不时地做那个梦,北方的大雪纷飞,她衣着单薄得站在雪里,眯起好看的眼睛想要看清那个在雪雾里飘渺的人影,也许就快看到了,也也许还离得很远,顾玦总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闹铃一响,她就从梦里抽身而出,回到这个南方的空荡荡的家里。
和以前那个“灾祸不断”的家相比,这样的安静顾玦格外地喜欢。她每次去上学都会去医院看一眼顾青云,李江樯为他安排了病房,还有看护。这个待她极坏但如今是唯一一个在她身边的亲人终于安静了。顾玦看着他沉睡的、宁静的脸想着,顾青云他不跋扈的样子其实是很好的。
如果有一天他醒了……
不。顾玦猛地摇头,她害怕他醒过来凶戾的眼神。
病房的门突然打开,看护的阿姨走进来,看到顾玦,温和笑说:“顾玦,又来看你爸爸?”
“是啊阿姨,因为我明天要参加比赛,我想告诉他。您每天来照顾我爸爸,辛苦了。”顾玦说。
阿姨摆摆手:“哪里辛苦?我老伴瘫在床上十年我都能照顾得来,你爸爸这里就更容易照顾了。”
顾玦笑笑,这位阿姨是李江樯找来的,她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和她出过车祸瘫痪在床的老伴,她的儿子到外地工作,常年不回家,她自己有时就会找些工作来做做。顾玦觉得在对她态度还算不错的那些为数不多的人里,这位阿姨这位阿姨待她很好了,虽然也只是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开导几句,但是顾玦很满足。
顾玦和阿姨聊了些家常话,就起身回校了。
想到明天艺术节就要开始而她就要登场了,心里就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以前所有的人都说她活该怎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身上的伤口都结疤掉痂了,她敢剪短刘海,梳着高挺的马尾,穿着刘眉眉留下的白衬衫,她学会爽朗的笑,试着让人了解自己——她其实很干净,并没有那么不堪。
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是一个全新的她。
她依旧一个人生活,也依旧一个人上学。班里的女生有时也会针对她,但是同样身为女生的她有一种感觉,那些女生只是对她的蜕变产生了一种反感罢了。就像一直被你踩在脚下的人有一天突然爬到了你头上,你也一定会觉得那个人很厌恶一样。
顾玦从她们忽明忽暗的眼神里很明白这一点。
而顾玦也是在艺术节晚会开幕的前一个小时知道那道仿佛可以将人刺穿的目光是谁发的。
那个夜晚,顾玦正想在收拾辩论的材料准备去和大家会合,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不应该是落到别的地方啊。她想着。背后是一道熟悉的烫人的目光,她回头,文艺委员夏晴正含笑向她走来。
“顾玦同学?在找什么呢?”她涂着张扬的眼影,亮闪闪的裙子,也许等下就要上场了吧。
顾玦友好地浅笑,摇头。
“啊,你该不会是在找辩论赛的资料吧?”她看着顾玦手里做了笔记的手稿问,“今天我看到值日生把你桌子底下的几张纸给扫走了,那不会就是你需要用的吧?”夏晴故作惊讶地说,表情却演得很不到位。
顾玦看着她带了美瞳的眼睛,想着自己的资料原来是放在课桌中央拿一本厚重的英汉词典压着的,多大的风都吹不走,经过的同学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了也掉不到地上。她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说:“扫走了也没关系,反正都已经记得了,只有没做好准备也不相信自己的人才会拿全部的兵器上场。”
一语双关。
看着夏晴的脸暗了下去,顾玦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真是自找没趣。顾玦想。当初夏晴要代表本校去参加同类学校的歌手比赛,本来女生已经把歌曲练得很好了,却害怕会在比赛中太紧张以忘记歌词,于是她想出了蠢方法——放下了长发,戴起了蓝牙耳机,不放心还把部分歌词抄到在手心。
一曲毕,评委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这位同学,其实你唱歌还挺好的,但是我们有规定是不能在比赛中配戴耳机等音乐播放设备的,你是对你的表现不自信吗?”
原来是风吹开了头发来不及遮掩。
顾玦是认为自己是个不爱斤斤计较的人,但毕竟你偷偷扔掉了我比赛用的东西,也别怪我如此让你感到难堪。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礼貌让人,所以当你要做什么事的时候请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并不是说别人容忍得多了就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