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定一喝醉,牛脾气上来了,有些不管不顾:“我看就是钱的问题。是你们不相信我!要是不放心我,你们就退出!反正公司还没营业,你们拍拍屁股还走得起!”说完,瘫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工夫,竟然仰面呼呼大睡起来。
陈东升对着陆一鸣和赵青松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快就醉了,国内国外跑了这么多天,累得酒量都下来了!他就这臭脾气,一喝多,连天王老子也敢骂敢打。今天还算比较文明,没有动手揍我们。我们还是把他送回去吧。”
赵青松不屑地说:“以前做朋友的时候,觉得他有思想,现在一共事,忽然发现他太有思想了。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他不开门,不营业,不找场地,每天在外面花钱瞎转悠,我们是投资让他当旅行家吗?他最后几句醉话我听着倒是真心话,看来我要认真考虑一下合作的方式了。东升,这家伙我就不送了,你俩送他走吧。”说完,赵青松摔门而去。
陈东升和陆一鸣苦笑着对视一眼,赶紧埋了单,然后架起呼呼大睡的李光定,进电梯往停车场去。
刚下到停车场,走到陈东升的车旁,旁边正经过的一辆甲壳虫突然急刹住车,一个小姑娘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快步奔到三人面前,咄咄逼人地质问陈东升和陆一鸣:“他怎么了?你们是谁?”
陈东升打量一下眼前这个丫头,脚穿三叶草的限量运动鞋,黑丝袜外罩短裤,戴着副黑框眼镜,没镜片。反问道:“你是谁?你认识他吗?”
这小姑娘霸道地说:“他叫李光定,是我表哥,你们怎么能把他灌醉了,这是要去哪里?”
陈东升笑着说:“奇怪了,你怎么能胡说是我们灌他酒?他这是自己喝醉的!我们是他的朋友,正要把他送回去。”
小姑娘神情缓和些了:“我叫贾一昕,我送他回家吧。”陈东升摇摇头说:“不行,初次见面,怎么能莫名其妙地让你带他走。”说着就和陆一鸣把他塞进车里。贾一昕挤到李光定面前,用涂满红丹蔻的长指甲狠掐了李光定手背两把:“快醒醒,看看我是谁!”李光定痛得睁开醉眼,惺忪地看着贾一昕:“是你呀,捏我干吗?好痛。”说完又睡过去了。
贾一昕理直气壮地说:“这回放心了吧!”陈东升点点头说:“你要送也行,用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让我记下你的号码。”贾一昕嘴嘟了起来,说:“喂,大叔,你的防范心也太重了吧,就他醉成这副德性,有谁乐意送他!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啊?”虽然这样说,她还是一边回车里取手机。拨好电话,贾一昕说:“这回行了吧,还有我这个粤C的车牌号你也记住,免得警察问起来你们不知道。”陈东升和陆一鸣笑了,说:“好刻薄的小姑娘,那你送吧。知道他住哪里吗?”贾一昕说:“知道,还用你说!王府别墅。”陈东升一听,摇摇头:“还是我们送吧,你连他把房子卖了都不知道,还表哥表妹呢!”
贾一昕一听,愣在原地,立刻又挤到李光定面前,再次狠掐他。李光定闭眼甩开手说:“干吗,疼死我了。”贾一昕又抓李光定的手继续掐,一边用鞋子踢他的小腿,神神叨叨地说:“你跟他们说,让我送你回去!你要不说,我就一直掐下去,掐死你!”看李光定呼呼大睡,不再理她,贾一昕转过头来威胁陈东升说:“今天我就是要他上我的车,你们不同意的话我就把车别在这里,谁都不要走。警察来了我就告你酒驾!”这时旁边已经堵了三四辆车,停在后面一个劲地摁喇叭。陈东升毕竟见多识广,知道这种人惹不起,同时察觉到这个小姑娘跟李光定的关系不一般,肯定大有来头,于是对陆一鸣说:“快把这家伙塞到她车里去,咱们赶紧走,乐得清净!难道还等警察来了,说这个小姑娘要打劫我们三个大男人不成?到时警察听了真会以为我喝醉了。”
贾一昕得意地笑了,打开后车门,协力把李光定扶进了后座。
62.落花岂无意
朦朦胧胧中,李光定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悄然而至,似乎有双手在轻轻抚摩着他的面颊。这感觉很难形容。恍如他的人生放了一个很长的寒假,又重新走进大学校园,林荫道两旁的碎槐花顺着南来的暖风温柔地拂到他脸上,令他心里荡漾起一种轻飘飘的充盈感。那里的空气很新鲜,那里的女生在初春也穿着齐膝短裙,那里依然是他无忧无愁的理想国。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万物萌动,风吹不息。
就这样过了很久,窗外的鸟鸣声把李光定吵醒。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盖着粉色珊瑚绒毛毯,旁边还睡着一个人。对方的黑色秀发铺满了枕套,明显是个女人。
他起初以为是林默然,但一想又不对,林默然已剪了短发。李光定悄悄凑近端详,竟然是贾一昕。她穿着丝绸睡衣睡得正酣,温香软玉的身子紧黏着自己,脸上还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笑容顿时像一道闪电劈向李光定,令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在瞬间僵硬。怎么会这样?他想努力回忆昨晚究竟发生过什么,又不敢摇醒枕边人来问。
李光定偷偷用手把毯子掀开,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大号的女式T恤和夏威夷碎花沙滩裤。难道朦朦胧胧中所体会到的那种轻飘飘的幸福感是贾一昕带来的?她就是那阵温柔的轻风?天呐!
李光定懊恼不已:“酒真不是好东西!到底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定定神,隐约记起昨晚上跟三位股东喝酒,自己好像骂着骂着就睡过去了,之后脑子就一片空白!
这时他瞬间想起林默然:“她如果知道这事,会做何想?面对眼前人,又该如何自决?还有贾有成和安静,以后怎么去面对?”李光定心里一团乱麻,他只能静静盯着对面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正在李光定胡思乱想时,贾一昕身体动了一下,摸索着拉起李光定的手要往自己身边靠,李光定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贾一昕也立刻醒了,柔声说:“Goodmorning!”
李光定神情凝重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问:“我……你……这是哪里?我昨晚,没有那个什么吧?”
贾一昕坐起伸了个懒腰,恢复了常态:“在哪里,在我床上!土老帽,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看你紧张的。”李光定听完这话,更加不安。
贾一昕大笑:“看把你吓的,有什么也是我自愿,不就是one-nightstand嘛,与你无关。”
听到贾一昕的答案,李光定沉默了:“她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富家女,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贾有成和安静也得给她摘半个下来。何况又是在国外念书,在私生活观念上和自己差距很大。先前做朋友无所谓,但成为恋人,甚至进一步有这种关系,让我情何以堪?我和贾一昕的关系以后该如何持续?退回去做朋友显然不太可能,进一步加深关系也不会有未来,难道就这样维持着暧昧和不清不楚?”
见李光定的反应似乎被雷劈过,贾一昕也不忍再戏弄他,扭捏着说:“是我先睡在沙发上,半夜里醒来有点怕,就挤上床在你身边睡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你都烂醉如泥了,像野猪一样,呼噜打得像炸雷一样,能有什么?你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吧,哈哈。”
李光定听到这里,终于缓过劲来,长舒一口气,急忙说:“阿弥陀佛!真对不起,我下次还是要控制自己少喝点!”
贾一昕扑哧笑了,指着李光定说:“你这样子好萌!昨天晚上,我从两个男人手里把你抢救下来,路上你狂吐,我只好把你衣裤脱了扔洗衣机里了,然后换上我的衣服。”
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大大咧咧,抓起闹钟说:“呀,都八点啦!来成都这么久了,就数昨晚睡得最安逸!”
贾一昕起身跳下床,对李光定说:“我去把你的衣裤拿过来!”也没等他回答,就出去了。再进来时她已洗漱完毕,还换上了一套相当有范的职业装。她把衣裤扔给李光定,笑嘻嘻地说:“看看洗得干净吧?这可是本小姐这辈子第一次帮别人洗衣服!”
李光定用手一摸,点点头说:“一看就是洗衣机洗的,但还是要奉承一下!啧啧,怎么还有洗衣粉味!你没漂洗过?而且这么快就干了?”
贾一昕嗔怒道:“你就是不肯说点好听的。你这个outman,现在都是带烘干的洗衣机,否则你以为吹一夜就能干了吗?”
李光定这时也神态自若:“我封建好了吧!现在你这个woman先out一下,让我换身衣服。”
贾一昕刚想反唇相讥,说“我又不是没……”话到嘴边,又立刻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把房间门带上出去了。
李光定用手拍拍胸口,如释重负!他迅速地换好衣裤出了房间。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就和贾一昕挥手道别。
贾一昕直追到楼下停车场,说:“喂,你等等我先,这里很难打到车,还是我送你一程吧。但是由你来开,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李光定也不客气,接过车钥匙,坐上驾驶座把甲壳虫发动了,贾一昕坐在副驾上,一路朝李光定住的小区驶去。路上,贾一昕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问:“昨晚上你朋友说你把别墅卖了?还去欧洲考察,不会是想移民吧?”李光定此时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就直截了当对她说:“不是移民,是我自己开了个小公司,把别墅卖了来创业。”贾一昕一愣,连忙说:“创业有什么好,还不如在保协呢!你怎么不跟我说。”李光定笑着说:“怕你担心呀。还记得我从保协工厂辞职出来,你为了让我不要走还哭了一场吗?创业又不是闹着玩,我不想你受惊,以免让你花容失色,白了少年头。”贾一昕追问说:“车也卖了?我昨天洗衣裤时没有发现车钥匙。”李光定点了点头,又反问她:“你最近在工厂还好吧?”贾一昕撇撇嘴说:“一点都不好。你什么都瞒着我。我一个人在成都工厂也快撑不下去了。”
李光定关切地问:“怎么啦?”贾一昕咬了咬嘴唇:“我也不告诉你。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大小事都跟我说。”李光定叹了口气,说:“今非昔比,当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创业了,才知道时间不够用,脑子里也堆满了事情,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找你诉苦。”他忽然举起手,说:“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我早上怎么会在你家里?你看我手背上都被人掐出血来了。”贾一昕自豪地说:“是本小姐干的!这是对你不向我坦白的惩罚!我昨晚上逛完商场,刚要回去,在车库看到有两个人架着你,说你喝醉了,要送你,我就半道劫了镖。可他们说你把别墅卖了,我不知道送你去哪里,就把你拖到我住的地方了!”
她心情渐渐好了起来,滔滔不绝地接着说:“本小姐是如来,你这个孙猴子怎么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快仔细说说,你创业怎么样了?”又慷慨地问,“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李光定笑了笑说:“不用了,我到住的地方了,下次再跟你说吧。”说完,开到小区门口把车停了下来。
贾一昕看了一眼,说:“你住这么破的小区啊!”又用手挽住了李光定的胳膊,撒娇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你下车。”
李光定挣了几下挣不脱,就无奈地说:“我从保协出来后,打算自己创业,就去广州看了家具展,那会儿你也在。然后去欧洲看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你电话就来了。昨晚上投资人想让我加快进度,我有点不开心,就喝多了,你也看到了。全部过程就是这样。”
他又自嘲说:“我怎么每次都碰上了你!快放手,我要回去了。”贾一昕反应过来:“你现在跟林默然住一起了吧,夜不归宿,怪不得这么着急回去。
我偏不让你走!”又紧紧挽住了李光定的胳膊。李光定又气又好笑,说:“你倒管得挺多的。实话跟你说吧,免得到时候又说我不把你当朋友。我跟姚技洋、肖金柳住一起,林默然住在另外的房子里。”贾一昕尽释前嫌,恍然大悟同时兴奋异常,她松开了李光定的胳膊,两只小手拍着巴掌说:“太帅了!这下谜底终于揭开了。怪不得你一走,林默然、姚厂长和肖财务都辞职了。原来是这样啊!放弃高薪和稳定的工作一起创业,这是梁山好汉才有的情谊啊!啧啧!你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跟你走。”
李光定被贾一昕逗笑了,说:“有魔力个屁,有魔力就不会喝醉了。”贾一昕听了,忽然叹口气:“你们这帮人一走,我们保协就不好过了。爸爸整天骂那些经理光拿钱不做事,头发都白了一大片,妈妈劝了好多次也没用。现在保协集团除了酒店还稳定外,大市场、工厂的员工都走掉了一批,效益也大不如前了。”
李光定听了,心情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安慰说:“会好起来。只要招到合适的人就行。”
贾一昕摇摇头,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你们几条好汉同时离开。我现在也终于能体会到你当时说的名仕工厂需要壮士断腕了。”
李光定赶紧问:“此话怎讲?”
贾一昕恨恨地说:“还能怎么样,台湾那边看到效益不好,把高管都撤了回去,就留财务在这里。爸爸让他们退出,想回购他们的股份,他们又不同意。工厂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瘫在这里,替名仕总部做代工,不但利润被台湾人压到最低,而且我现在才知道那些进口配件也都是名仕集团高价卖给我们的,不要还不行,光靠那些他们每个月就有一大笔利润。我跟爸爸说把工厂卖掉,爸爸又舍不得。真是鸡肋。这么下去,保协集团迟早要被拖垮。”
李光定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叹口气说“:你赶紧上班去吧,开车要小心!”贾一昕突然想起什么,追问李光定:“你一晚上没有回来住,姚厂长他们会知道的吧?会不会告诉默然姐?”这话挠到了李光定的痛处,他正色对贾一昕说“:这事你别操心,我又不是未成年人,夜不归宿又怎么了?你快去上班,别让人看到又瞎起疑心,其他我会跟他们交代。”
看着甲壳虫扬长而去,李光定心里五味杂陈:“保协的那段经历早已成为我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我的大好年华和满腔豪情,都曾抛洒在那里。听到保协危机四伏的消息,我该苦笑,还是大笑,又或是心酸中夹杂着心痛?这份冷暖唯有自知,说不清,道不明。如果林默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应该更能够体会我的这份心情吧?对她而言,这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呢?算了,都只是一夜花开一夜花落,昨晚发生的事情也好,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也罢,都已经是过去时,人生总是要往前看,朝前走。”
撇开这份愁绪,李光定快步回到宿舍,找到肖金柳,一起赶到林默然那里。由于姚技洋和王小山都还没回,这次只有他们三人开晨会。肖金柳递给李光定和林默然一张数据表,说:“昨晚上我看你喝得有点高,就没找你。这是这段时间来所有的花费情况,你们看一下”。
讨论完开销的合理性后,林默然对照Project表格,依次核查了前期每项工作的进度,说:“除了办公室装修这一块落后外,其余都按计划在正常推进,接下来要落实营业场所,为正式对外营业做准备”。
一听到对外营业,李光定的思绪立刻飞扬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武侯区家具市场,这里各式大小家具卖场林立,已经有快20年的历史,号称中国的四大家具集散地,是本地和外地家具批发零售顾客的首选之处。尽管近几年来,宜家、富森、红星美凯龙、居然之家等新型家具卖场不断在其周边开业或筹建,双流、新都等地也陆续出现更大规模的家具市场,然而这里每天依旧车水马龙,是不可多得的黄金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