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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道旧姓名 相逢知是谁[118]

却说师徒每走那非出山上过,一路倒未再见盘蛇的巨人,只是沿途常见些森寒白骨,好些红色蚂蚁在上面忙碌,亦有筑巢其中的。师徒每感叹,道先前那怪物想是吃人无数,故造出这等孽来。

不料刚下山,忽然见到无数巨人,与那非出山上之人一般无二,师徒每魂魄唬地掉了。先前一个已经颇费周折,孰料还有一国之人,尽皆吃人模样哩。

那些可怕之人见到师徒每,皆露出诡异笑容,把他每围在中间,裹挟着不知往甚么地方而去。师徒每胆战心惊,都不觉天日,只见些晃动的肥硕身躯而已。此时暂且听天由命。忽然,这些人皆散开,师徒每抬头一看,见几十级台阶之上,是一个宫殿,匾额上写道:“横尸之国”。

却有一个巨人从台阶上匆匆下来,大声道:“来者莫非即是东土来的和尚?”

长老心惊,无奈不惯撒谎,只得言道:“正是。”

“如此好了,有一场大富贵等着尔等也!”

八戒欢喜问道:“是甚么富贵,可供我等发达?”

“且先去面圣,则自然知道。”那人便引着师徒每上宫殿而去。

行者细心,问这巨人道:“你这国何以叫做横尸国?”

那人道:“只因我国之人死后横尸不葬,待家属将之啃食干净,方风光大葬,送入深山,埋于深穴,故此人称为横尸之国。”

长老听此一席话,如入地狱,脸色死白,牙齿磕碰,念念不舍,结巴言道:“如此是吃人!吃人!”

徒弟每亦大惊,道:“倘只是吃人则也罢了,如何竟连自家骨肉也要啃食得罄尽?忒不人道!”

那人不屑道:“你每东土蛮邦小国,哪里知我等泱泱大国之民心思?你每却不细想,倘不把尸体食了,则或者被虫子啃食,或者被他人盗去啃食。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骨肉,岂容他人动嘴?所以把尸体之肉分食,如此则骨肉复归骨肉,即血也要分食干净,所以血复归于血,如此,则死者永生,岂不快哉!”

那长老心里叫苦,口中道了一句,是:“阿弥陀佛!”闭了眼,胡乱走,不料那食尸场景竟如真实一般,只在他脑中流连,挥之不去,眼见得汗如雨下。

此时已至宫殿,当殿坐着的,想来是横尸之国的国王,只见那国王一脸憔悴,瘦削非常,与他一国人民不相一致。

引路者扑倒在地,道:“禀大王,这四人便是东土来的和尚。”

国王往下一看,点点头道:“与寡人梦中所见一般无二,如此,寡人有救矣。”

那八戒在底下大声道:“你这吃人的祖宗,却有甚么要救的?”

长老埋怨八戒,怪他多嘴,倘国王怒发,则四人性命岂不断送了!不料国王并不怒,他道:“其实你每不知,我素来得一怪病,便是不能进食,年来苦苦支撑,已自瘦若竹竿,不料一日先王梦里现身,言说不日我国将来到四位东土高僧,只要向高僧借一样东西,便可治我的病也!他还要我必须恳切拜求,要你每诚心愿借,方能有效。”

行者道:“却原来是要借物件?何不早说!你要借何物?”

那国王道:“其实不是甚么大物件,不过求借你每中一位的心肝而已!”

八戒唬了一跳,慌忙道:“俺只有一副心肝,绝不借人!”

沙僧道:“俺也不借!”

行者道:“哪里听说有借心肝的?不借!不借!”

国王道:“你每都不借,岂不叫寡人送了命?如此则天下苍生岂非大不幸!四海遏密,尔等情何以堪!那白面和尚,寡人观你倒是慷慨之辈,你却愿意借寡人心肝否?”

长老面色苍白,被国王这一问,益发情不能堪,哆嗦道:“哪里能借心肝?”

行者听师父此语,大言道:“如此则我每师徒皆不愿借你心肝,你可再找他人,或有慷慨者在。”

那国王听说师徒每都不愿借他心肝,却露出奇怪表情来,道:“尔等何以这等怪异,与我国人完全不一样,想寡人素来最喜欢吃生人心肝,一国人民闻知,皆欢喜非常,每日敲登闻鼓,要献上自家心肝的,不知有多少人哩!自得了这个病,又不知有多少人代寡人心忧,到处寻药引,又有多少人烹煮自家孩子,做成鲜美之羹,欲寡人闻香能有食欲——尔等不知,孩子心肝所煮之羹真是味绝天下哩!——可惜皆无效。今日尔等有这等好机会,为寡人效劳,反倒百般推脱,被我国人知道,岂不要被他每嘲笑?”

师徒每奇道:“竟有这等事!”

旁边闪出一人,端着个笏,慨然言道:“国王所言,焉能有假?此等盛事,早记载在我国起居录中,盖我国王,平素德配天地,万民景仰,故一旦染恙,天下人如丧考妣,自然要不顾性命、不计得失,一力治好我王之病。”

行者每咄咄称奇,道:“如此,你每倒是仁义之邦哩!国王有仁,万民有义,像这等国度,早晚要在万国中扬名!”

“正是!正是!”朝中一片附和聒噪之声。师徒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人说道:“你每师徒亦算是有些见识,尚知我国一贯仁义著名,今日既至我国,则可入乡随俗,便死心塌地奉出一块心肝来,好救我王一命,则天下百姓俱要顶礼膜拜你每哩!”

八戒口快,道:“人已成了死鬼一个,还亏得你说甚么顶礼膜拜!”

“这厮凶恶!言语颟顸,却冲撞大王哩!何不将之剖了,生割下心肝,也好救我王一命!”那些大臣互相言道。

八戒听说要拿他开刀,立刻无言,躲在长老后面,探头观望。

国王亦被一众大臣说动了心思,他却与众人意思不一致,说道:“寡人观这猪脸的和尚忒丑陋,猴脸和尚忒瘦,晦气脸和尚忒腌臜,独独这个白脸的和尚干净,看去甚是中吃,臣肱每便拿他下去清洗吧!”

长老见要拿他,心下大乱,慌忙道:“徒弟每,快救为师一命!”

行者见形势紧急,那横尸国人又皆是宽大非常的,若一对一动起手来,师徒四人不是对手,不觉动了擒贼擒王的心思,在众人喧闹中,忽然飞到御座,先一棍子把赤练蛇打死,挑在地下。那些臣子每见行者不利国王,皆惊讶道:“这厮大胆,竟要造反!”那国王亦唬了一跳,欲待逃溜,却哪里来得及,被行者一把抓住,举在空中。只是行者忒矮,而国王忒宽大,行者见不体面,念个咒语,把自己身子亦弄得高高大大。那些臣子呆在当地,只听行者道:“我把你这一国吃人的畜生,今就把你每国王弄死,让他也做了你每的佳肴,岂不妙极了!”那一众大臣如泥塑菩萨相似,依旧无语。只有那国王急得如杀猪相似,直叫“莫要!莫要!”

行者得意起来,把那国王在背上甩起来,如风筝相似,那国王被旋得失魂落魄。行者忽然大叫一声:“叵耐这厮!”便要把国王扔到地上,这时只听沙僧大言道:“师兄千万莫放手!留这厮在手,我每也好离这国而去。”

行者作苦声道:“你是不知俺苦处哩!这厮已然屎尿俱下,俺只闻得头上面一股浊臭,如何忍耐得下!”

沙僧道:“师兄千万还要忍住,我每这就离开!”

那些臣子每却有要拦住的意思,行者乃大叫道:“谁再阻拦,则我便将你每宝贝仁义国王摔成珠碎!”

那国王分明听到行者威胁,大叫道:“让他每出去!出去!谁也不能拦挡!”

那些臣子每只得分开一条道,眼睁睁看着长老、八戒、沙僧而去,行者举着个恶臭的国王,在后面跟随,那些臣子每在更后面遥遥而追。霎时间,两拨人都到了横尸之国外,隐隐看见另一座城池,写的是“鱼龙国”。见已到鱼龙国边境,那些臣子每停住脚步,只在远处喊道:“快放国王回来!”

国王亦苦苦哀求,要行者放他归国。长老见了心软,道:“行者,今已到另一国,想来他每亦不能追来,你便把这国王还给他每吧。”

行者道:“这却好办!”把国王凌空抛过去,在众人惊叫之中,那国王却恰好掉在横尸国一班大臣中间,被稳稳接住。八戒、沙僧皆赞叹不置,长老也喝声彩。眼见横尸国人每皆去了,师徒四人便安心走进鱼龙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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