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我仰起头,头顶的伞是透明的,能清晰的看到滴落在伞顶上的雨花。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就好像那雨水透过伞顶落进了我的眼里一样。我目不转睛地盯了伞顶良久,终耐不住眼睛开始发涩,低下头眨眼时瞄见被雨水淋湿一半的裤腿,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实在搞不懂,华新曼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样易变的天气里请我吃饭!
信号灯适时的变了色,我抬起脚,随着人群穿过马路。
在我迈开步子的同时,一辆车子停在了我右手边的马路等待着信号灯的变化。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才致于我们不得已的别离。
当我急匆匆地赶到华新曼预定的酒店,刚被领位小姐领到包房门口,还没等我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堪比鬼哭狼嚎的声音。我明显察觉到身旁的领位小姐身躯一震!
华新曼,你现在这个样子,可千万不要被人认出来!
我跟领位小姐道了谢,领位小姐立马露出了解脱的表情,落荒而逃。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华新曼那点满了桌子却没动一口的菜!而她,居然一个人坐在一旁唱歌!还把她自己感动的流眼泪!
前几天在电视上,我看到媒体报道华新曼准备进军演艺界,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来找我练演技来了。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华新曼这个逗比到底是哪个星球来的人。
我瞪大眼睛,对她吼道,“华新曼,你是有钱没地儿花,揣在兜里闹得慌吗?”
此时,泪花还挂在她的眼角,显得她格外楚楚可怜。华新曼冲着她手里的麦克风怒喊,“郁半梦,你大爷的!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一时间我实在分辨不清华新曼的喜怒,只能陪笑道,“外面下着雨,你看我裤子都湿了一半!”
“梦梦,”华新曼只要不唱歌,声音一直软糯糯的,是南方女子特有的嗓音,她说,“我有通告,我要走了……”
“纳尼?”我恨不得立马掐死她这个妖孽,“你有通告,你还叫我来?你……”
华新曼看我气得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小声嘀咕道,“我叫你的时候,没有通告的。是你迟到了之后,才来的通知。”
“嗯?”
“我叫林一玮陪你好不好?”华新曼笑的无比灿烂,冲我摇了摇她手里的土豪金。
我冷哼一声,坐在桌子前,狼吞虎咽。
华新曼左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端起一杯咖啡,巴掌大的小脸仰着,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嘴边却挂着一丝调笑,“林医生午休没,请你吃饭来不来?”
我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你请他淋雨冒充午饭吗?”
华新曼连忙用用手捂住手机听筒,恶狠狠的对我说,“郁半梦,你不说话,我完全不会把你当作哑巴!”
她又忘了谁才是低声下气的那一个。
我懒得跟她斗嘴,敷衍道,“好好好,我不说话,我是哑巴。”
其实我是很羡慕华新曼的,羡慕她活的明白、舒心、自在。年龄越大,所作所为偏偏越不能随心所欲。我和大多数的俗人一样,脱离不了固定的生活轨道。
我在餐桌上风卷云涌时,华新曼已经挂了电话。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居然带着些许的欣慰,“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你最近可又瘦了啊!”
“我来不及了,先走了!电话联系!”
开门声与关门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我并没有抬起头看华新曼一眼,因为我的眼里早就含满了泪水。咀嚼着嘴里的肉段,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哽咽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犹记起,最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高考那年,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那年。
她看着我,晶亮亮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她说,“儿啊,多吃点,最近你又瘦了!”
林一玮到的时候,我已经整理好低落的心情,站在酒店门口等他了。只是我的眼睛还像只兔子似得红彤彤的。
林一玮见我这样,开玩笑道,“咋,这么想哥?瞧这兔眼,躲哪个角落里哭了一通啊?”
“林一玮!给我买衣服!我要新衣服!”我拉起林一玮的胳膊,直奔向停车场。
“新曼不是说请我们吃饭吗?”林一玮被我拉着,不情愿地走去停车场。
“她说的话,你还能信?”我满脸写着“不争气”三个字,“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个倒霉催的孩子!”林一玮撇着嘴,驾起他的宝马minicooper,离开了酒店。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男人不愿意为你花钱,那他的心就绝对不在你身上!
其实我觉得这话说的特别对!就像现在,林一玮把钱包往我脸上一丢,我就立马深刻的体会到,林一玮绝对是把我当成亲妹子看待的!
他母亲肖玉与我母亲陆月是至交,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闺蜜。我母亲临终时,将我托给肖玉帮忙照看着。
那时,我刚成年。初恋的背叛与母亲突然的离世,在我精神上留下了极大的创伤。林父为我找过不少心理专家开导我,都无济于事。白天,我躲藏在衣柜里,不吃不喝,犹如疯魔。夜晚,我偷偷跑去母亲的墓地,抱着母亲的墓碑才能睡的踏实。
林一玮从没想到,乐观如我,有一天也会被现实击溃,一败涂地。
他曾想过改专业学心理,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听他缓缓道来的那段日子,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个主角,不是我,不叫做郁半梦,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说,最后我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他,还有他的父母。
当我站在结款台排队结账时,电视上出现了那个我曾几何时恨到牙痒的男人,也是我此时无比惦念的男人,我那不辞而别的初恋,顾希楠。
电视上的他,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青涩沉默的少年。他的轮廓变得坚毅挺拔,他的眉眼沉淀了岁月,他丢弃了羞涩而侃侃而谈。
一晃眼,已是匆匆那年。
不知何时,林一玮站在了我的身旁,他拍了拍我的头,笑道,“老情人帅气依旧?”
“给我钱花的,都帅!”
我只是简单的一句玩笑话,就足以说明,我现在已完全放下。无关原谅与否,因为最初的一切早就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