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每当她目光接触到那块被刮去的罪印,她的心便浮起沉甸甸的愧疚悔恨。哪里还回得去呢,她早已害人太深。
日子又不紧不慢地过去五日,唐浅的高烧在汤药的不断伺候下终于呈现下滑的趋势,伤口酸痒的感觉也渐渐压倒疼痛,体力恢复到可以勉强起身走动几步,但也实在支撑不了几步。
如果就这样不受打扰地静养足月,她便能完全康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同一天,一个坏消息传入王府。
王爷被太子党参了一本,说他为儿女私情,严刑殴打,致使龙虎大将军的夫人差点丧命,此举实有挑唆明君忠臣关系,祸害国家利益的嫌疑。并且还煞有其事地找来扎安绘,狡猾地套出供词。胤昭帝震怒,罚穆词殉跪于御书房门口不得起来。一跪就跪了整整半日,依旧没有撤销的征兆,也有为其求情的,但统统被赶了出去。
朝廷上下按形势估计,这回六王爷遭罚,定是轻不了。图阅就是在这个头疼的情况下,踌躇了许久,才敲开了唐浅的房门。
“图先生?”流萤开门,略微有些吃惊。
“流萤,唐夫人醒着吗?”图阅彬彬有礼地问道。
“嗯。”流萤让开身子,“先生请进。”
“流萤,是谁?”唐浅依旧伏躺床上,透过幔帐,略微能看见进来的是个男人。
“图阅见过唐夫人。”图阅谦卑地拱手行礼。
唐浅回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是你劝动穆词殉放过我的,对吗?”
此女子敢直呼王爷名讳,有趣。“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图……”唐浅不知该如何称呼,也跟着流萤叫,“图先生救了唐浅的命,唐浅感恩戴德。”
“不敢不敢。”
“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唐浅问道。
图阅沉默许久,才开口:“有件大事,须请夫人亲自走一趟。”
马车颠簸,流萤见唐浅虽趴在厚厚的棉被上,但表情仍然痛苦不堪,第四次撩帘子斥责赶车夫,让他放慢速度。
“算了悦……流萤。”唐浅虚弱地劝阻。
“可是……”流萤心疼地撇开视线,“主子干嘛答应图先生帮助王爷呢?!”
“我有我的道理。”
我要让穆词殉欠我一个人情,我要拿这个人情来赎你的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害你。
唐浅闭眼,只留下轻轻一句。
“到了叫我。”
依旧是以前的老规矩,到宣德城门换乘廷辇。唐浅下车的时候和正常人无二般,等进了车厢才倒下,幸亏空间够大,容许她趴着。流萤揪心地放下车帘,都快哭出来了,她好想跟进宫,而不是眼睁睁地待在城外等候。
唐浅下车的时候才发觉,老天还是挺眷顾她,起码御书房前面没有太多的台阶。
她积蓄力量,才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在旁人看来,这位风华绝代的将军夫人步履庄重,气质高贵。而实际上,唐浅是怕麻软的双腿太飘忽,才刻意往脚底灌输力道,只是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臀部的剧烈疼痛。
她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边,然后有条不紊地踏进御书房。
穆词殉眼底剥落一丝错愕,抬头望去,御书房的门一上午没关,是为了方便胤昭帝查看他的惩罚态度,现在倒方便他看清里面的一切。
偌大的御书房有两个人在,一个是胤昭帝,一个是咸袖太子。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夫人免礼。”
唐浅艰难地下蹲行礼,起身的时候穆词殉分明能察觉她上身不住地晃颤。唐浅侧身又向咸袖行礼。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咸袖太子故意让她蹲久一些,才恍然大悟地笑迎:“快快请起。”
“唐夫人,起色不太好?”胤昭帝略微关切地问道。
“谢皇上关心,妾身惶恐,近来偶感风寒,有些发烧。”唐浅微微低头,以掩盖痛苦的面容。
“是偶感风寒还是遭人酷刑,唐夫人大可据实禀告父皇,父皇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咸袖太子高声指引。
“太子严重了,真的只是偶感风寒。”唐浅不为所动。
这女人什么情况?遭了罪还帮着穆词殉?!“可是……”咸袖太子打量她一周身,疑问:“我怎么觉得唐夫人虚弱的样子,像是受过杖刑呢?”
唐浅如果有力气,真想把这个麻烦的太子嘴巴撕烂。她提提精神,抬头,不卑不亢的目光直接射入他那充满算计的瞳孔,扬起唇角,丝毫不惧:“难道太子为印证自己的无端猜测,还要在殿中亲手验证不成?”
“你!?”挑衅之言听得他火气上涌,却又不好发作。看来这唐浅是铁了心要保穆词殉了!“唐夫人何出此言,本太子也是关切关切。”
“妾身谢太子关切。”
“父皇。”他假意担忧地回头道,“既然唐夫人抱病在身,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赏座,以免将军夫人的病情加重。”
“难得你有这份心。”胤昭帝欣慰地唤人搬来椅子。“……来人,赐座!”
“谢皇上。”她虽恼恨太子的无耻,却只能谢恩答应。
黄花梨木椅放置的位子正好就放置在穆词殉视线的正前方,当唐浅僵直坐落的时候,他下沉的心脏不由地微微颤抖。
唐浅偷藏背后的双手早已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浸透冷汗的手心肉里,以缓解下身突如其来的剧痛。穆词殉看得仔细清楚,两侧垂下的手亦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不知唐夫人找朕何事?”
“妾身是来澄清误会的。”
“哦?”
“妾身先谢过太子关心,但是关于六王爷的事。”她干涸的唇扬起笑,“其实是个误会。”
唐浅叙述了那天王府似乎出了刺客,而她素来爱多管闲事,一路追踪,由于没见过王妃,以为王妃便是刺客,才会擒住她。后来王爷赶到,耐心解释清楚。她因深感抱歉,一定要主动求罚,王爷也就只好象征性地轻打了两棍便了事。
“事情远没有太子说的这般严重。”几滴豆大的冷汗自额间落下,唐浅知道自己快扛不住了。
“原来如此。”胤昭帝略微思索,盛怒全灭,“如夫人所说,果真是误会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