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也叮咛,“你也是,做事机灵点。”
“那我真走了……”她闪着泪花,把头一扭,跟上姊姊。
“好好保重。”宫本绛臣沉重地叹息,一直注视她们消失。
虽然分别得匆忙,但对你对我,都好。
“浅儿,别难过。”姊姊宽慰。她有些激动,潜伏四年,终于安全回国,她实现了从来没有奢望过的结果。
“嗯。”唐浅失落地点头。内心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唐浅,你本来就是一个人!
“熄了你手里的火再进来。”
后头徒然响起宫本绛臣的声音,似乎一阵风吹树林,掠进她脑海,冲撞她的心。
她顷刻停止脚步。
“浅儿?”姊姊疑惑地看她。
唐浅缓缓地转回身,身后只是宽阔的路面,并无半点人影。
“我输了。”他异常憔悴地将头埋进她怀中。她凝视他脑后的白发,哽咽地安慰:“还有我在。”
“这个男人……”唐浅鼻息发酸,回忆一幕幕闪现。
“姊姊。”她轻轻地焕。
“去吧。”姊姊察觉她的心意,支持道:“他日,你若想来找我,只要在此处放三块叠加的黑石即可。”
“你小心。”
唐浅拥抱完姊姊,迫不及待地朝来时的路飞奔而返。
这个男人……
她心内循环重复这四个字,步伐一丝丝加快,逆风膨胀她的衣袖,长扬裙摆,就像舞动翅膀的浅黄色蝴蝶,美丽动人。直到望见并未离去的宫本绛臣,淌满泪痕的脸颊笑靥如花。
太不令人省心了!
“快点,我饿了。”他也笑。
马车启动。
唐浅想,爸爸妈妈你们再等等,等我陪这个男人再走一程,我肯定立刻回家!
姊姊送别唐浅,匆匆跑向国境,突然,她不可思议地定住身子。
眼前出现一大批人马,为首的男人一身冗国铠甲,承载着独霸天下的气焰。而他肩头,那只跛脚的小黑猫安安稳稳地打起盹儿。
她又惊又恼又无奈又欢喜。
他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让他别露面吗?!
“姉衿,我来接你回家。”
他朝她伸出手。
妖娆的容貌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令万物为之动容。她再也不多想不多埋怨,坚定地奔向他……
离开凤遗,宫本绛臣遵守约定,携唐浅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城。
皇城,对他们来说,多么熟悉又不愿接近的地方啊。
依照与穆词殉达成的最后期限,他们的马车终于停落皇城宣德城门。
“唐姑娘,主子,请下车。”昌叔在车外提醒道。
唐浅撩开车帘,抬眼望一下外面,淅淅沥沥地下小雨。昌叔递过一柄油纸伞,她撑着下了马车,打量四周,等待侍卫们将宫本绛臣抬下来。
城门略比凤遗城门宽阔,大理墙砌,金刚石雕的“宣德城”三个字苍劲雄浑,天空阴冷,雨水密密斜织,滑过每个角落,而守门的侍卫却铠甲整齐,沉浸雨水巍然不动,仿佛落地铁柱。
这便是我离开两年的旧景?没印象。唐浅思忖。
一辆通体金红色的马车由城门驶至眼前,车厢外表景泰蓝定制,唯美大方。
“上车吧。”宫本绛臣提醒。
换车?“这是什么?”上次进宫也是坐的这种马车,倒是第一次近驻观赏。
“皇宫太大,这是专门配备节省的,叫廷辇。”
“哦哦。”她收起伞面,钻进车内。
旧时的象牙矮桌,柔软的坐榻。她不禁发笑。
“你笑什么?”宫本绛臣问。
“按规矩来说,我已经不存在这世界上,待会儿旧人相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见鬼了。”
“的确是。”宫本绛臣也笑,只是笑得有些不自然。
唐浅细心地发觉,握紧他冰冷的手。他回握,她的手也热乎不到哪去。
“放心。”
“放心……”
他们同时宽慰道,带着独特的默契。
紧张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整个朝堂早已炸开了锅。
胤昭帝虽被穆词殉说服,准备重新动用宫本绛臣,但始终忐忑不安。他顾虑地打量冷静缄默的穆词殉几眼,继续张望。
咸袖太子侧面朝胤昭帝站立,一脸傲慢,似乎不把这隆重的接待仪式放于心上。对他而言,请不请回宫本绛臣都无所谓,这只不过是穆词殉垂死挣扎的表现,等下朝,他便将袖内藏起的奏章呈交给父皇。这野种想咸鱼翻身?做梦!
让不让宫本绛臣重新执掌帅印?这问题一直于百官中争论不休,太子党坚决性地反对,却又给不出更好的人选,此间,只好私底下发发牢骚,暗自议论。至于支持的,则翘首以盼,兴奋激动。
一个小太监撞撞跌跌跑进来,跪下:“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了吗?” 胤昭帝急急地询问。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宫本大将军已经顺利到达前朝门,等候皇上召见。”
“宣!”难耐激动,他大声说道。
“是!”
随着小太监的离开,朝堂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注视门口。
太监缓缓地推起宫本绛臣在通往太和殿花岗岩大道上前行,唐浅撑伞,陪伴身边。
殿前的三层台基越来越清楚,间隔浮露艾叶青石雕,最下面的那个“云龙雕刻”上被山崖、海水和飞云簇拥的九条纹龙,巨大壮丽,隐现统治天下的夺目光彩。
他一身银白锦缎,眉目如画。
她一身曼纱浅黄,乌珠顾盼。
他积存痛苦。
她畏惧旧事。
漫天细雨洒落空旷的宫廷,包裹这两个互相扶持的灵魂。
他的椅轮低低溅起零星的水花沫,跨出一道不长不短的辙痕。
她的绣鞋轻盈地踩出一步又一步,留下短促便无踪的脚印。
阴霾的背后渐渐起来光亮,雨水消消停停,竟抽离世界,不再残留一滴。
浓厚的太阳猛烈地冲出云层,不禁令人怔迷。
紧接着微凉的大风由天而降,划转一个弧度,贯穿宫廷。
穆词殉见这个女子抵答殿门的时候,她正好收束油纸伞,如烟云般墨黑长发被风挽起,飘飘悠悠,裙身衣袂飞舞,她梨花般的脸庞漫射朦胧的阳光,清艳脱俗。她似乎自觉仪态有损,兰花指尖微微转动,几根紊乱的发丝收拢耳廓,樱唇微张,吐纳的薄浅气息不受拘束地撞入他眼眸,颤动的心脏猛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