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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死同一

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它将会忘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哪怕是被人突然打扰带来的警觉和恐惧。遗忘是它们的一种本能。而这个本能却是人类所不具备的。所以,人比动物更觉得痛苦。

很早以前,有一位同事,为人爽朗,热情,爱笑,熟识她的人都说她的正向和积极,这样热爱生活的一个人却不幸患上癌症,化疗期间,她的办公桌常常空落,大家只记得她在医院接受治疗。后来癌细胞扩散,已经无法治愈,在端午节前夕去世,送她最后一程的那天,大雨漂泊,灵车沿着山路缓缓行进,送行的人心情沉重,坐在车里,窗外雨丝入目,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她的家人在办妥一切手续之后,那个位置便被腾出来给新来的人坐,起初看见那个座位时还常常想起故去的人,但在渐渐熟悉新面孔之后,便不由自主的将她逐渐遗忘,直到最后那个名字再也不被人所提起。

这是寻常人与逝者之间的联系,有空洞无极之感,也饱含水乳交融之情。只是人们习惯忘记伤痛,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这是常人对故人怀念的方式。有刻骨铭心。也有不留痕迹。所以珍妮特?温特森说:“没有什么会被忘掉,也没有什么会失去,宇宙自身是一个广大无边的记忆系统。如果你回头看,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在不断地开始。”

没有一个人的存在可以牵引世间万物。人世纷乱,离了谁,都一样流转。太在意自身自灭,有时是一种负担。

所以,生死同一,都有归期。

那么,假如人的记忆也有七秒,从前的痛苦是否也会被彻底的遗忘。

兰诺说,恩泽是她一生最深爱的人,可以相依为命,相伴终生,但是偏偏这样的人,却早早离开人世,赶赴下一场未知的宿命的安排。

我宁可相信这是命运的一次偶然,也不希望他的离去成为她人生失意的必然。

她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情人节的前夕。他说:“这个七夕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愿你能如常照顾好自己,等待下一次我们的团聚”。留下这句话后,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说实在的,从前他离开的时候,有时候想起他在野外,我担心他会在考察的时候被突然而至的大雨淋湿,爬山的时候会被尖锐的石片划伤,在茂林中行进会被虫咬,但是从未想过,在山崖上会失足跌落,他有那么好的装备。

脚下是深渊,是万劫不复的沉沦和黑暗。如果他害怕,我该怎么办?当兰诺面带恐惧和担忧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真希望,恩泽的离世只是一场惊梦,梦醒,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因为自己有过亲人离世的经历,所以,很能理解逝者的告别对活着的人是怎样的煎熬。有很长时间不能从悲痛中抽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自我疗伤,直到彻底痊愈,才可以微笑示人。而这期间的痛苦,足让人被折磨的失去理智,过颓废而孤独的生活,甚至丧失活下去的信念。

在痛苦的面前,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弱者。没有强大的信心支撑自己走过那些艰难的路。所以一直承受,承受,直到身心疲惫,无力应对。

然而,人总归要活下去,即便伤痕累累。

夜晚,在电脑上敲下这些文字,脑海里是兰诺的神情。心被抽离,记忆放空,痛苦被打上烙印,这些无助,我无能替代,只能自救。

旧约上讲:心中的苦楚,自己知道;心里的喜乐,外人无干。

从小至今,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我的内心。有很多话,不知道该对谁讲,听着会觉得那些语言像极妄言,有很多虚芜。其实,所谓的妄言,真正的理解从未得到对答和应证。

后来,习惯了一个人承受,也不在期冀别人的安慰。

就像你一直寻求保护,却一直走在被伤害的边缘,时间久了,便不再依靠旁人。与此相对的,只有自己才能够带给自己想要的踏实,当自卫取代被保护的时候,心门也会逐渐的对外界关闭。从此冷暖,只需自知。

可以不被理解,但不能再伤害。痛苦不会长久,但会有记忆。就像渔夫和蛇。故事简单,过目即可忘却,但在脑海会留下教训,会警醒,以此告诫和提醒。

恩泽的出现,让自己彻底的放下了对旁人的警惕和疏离。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靠近并且骨子里愿意相信和依赖的人。

几年前的深夜,一个人独自在家看完由帕特里克?斯威兹和黛咪?摩尔主演的电影《人鬼情未了》。从前只听说,这是一部经典浪漫的爱情故事,但因基于灵异之说,一直被自己排斥在外。后来在网上查找评论,虽然名字叫做《人鬼情未了》,但其场景安排和道具设置并不阴森恐怖,于是一个人壮着胆子将影片打开,深夜里,屋外的天空宁静发蓝,几颗星辰挂在天边,闪烁之下,静悄的城市,终于褪去了白昼里的喧嚣浮躁,归入尘土。

莫莉问及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萨姆略带悲凉的眼神中隐隐渗出了隐忧,有惊怕梦想幻灭的惶惑。从前以为,勇敢的人内心也必定坚强,却不曾想,越是坚强的表面,内心里越有卑微和软弱。片刻之后,萨姆缓缓道出一句:“每当我遇到什么好的事情时,我最怕的就是失去它。”所以在莫莉追问他,是否爱她时,萨姆也只说:我心亦然。言语虽简洁,却无疑是爱情里最深重最富有深意的表达。不加雕琢,没有粉饰,却能直指铭心。

越来越觉得,这一生,只要遇见一个能够懂你的人,就已足够。两个人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对方的心意也能够明了。懂得,就是省去一切言语上的繁复,抵达内心深处,让彼此情感联结,情意深厚。

深夜读一本书,眼睛困倦,头脑却异常清醒。起身,用冷水浇头,水打在脸上,眼睛里浸满泪水,我终于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屋外树静风止,心却不知该停在何处。每当念及你,都让我感到心碎。你离去的年华里,遗憾成了我的喜乐,将我困扰。于是,我开始喜欢起风的日子,沿着它的方向,一路追随,直到内心烦乱被它吹散,才可以让自己暂获轻松,得到拯救。

夜间躺卧在床上,寻找我心所爱的,我寻找他,却寻不见。我说:我要起来,游行城中,在街市上,在宽阔处,寻找我心所爱的。我寻找他,却寻不见。

从前,喜爱在安静里聆听风的呢喃,喜欢你的呼声和呐喊。因为心里知道,我们的爱情至死不渝。如今,唯恐听见那些誓言,空虚的经络,皆是虚空。

与你在一起,犹如眼见日光,但我没有想到黑暗的日子。所以当它到来,我淬不及防。

你许愿不还,不如不许。

从前,没有人真正走进我的心里,也没有人能够将我投入万丈深渊,遇见你,我便经历一切人世悲欢。

阅读旧约圣经,传道书上讲:万事均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栽种的也有时。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日子接近光芒,也接近黑暗。就像你走我之前,也先我而去。余下的,是日暮沧桑,偷光流转,总是个破碎支离。

清晨做事,一个人思考,独处的时光,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就像你在他乡,我在等待。彼此关心着对方。心里总还有希望。

门前静悄的足迹,来自夜行人的踩踏。守望着灯塔,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蹉跎,心里的悲伤不住地蔓延,延伸到远方,汇入海里,终化为泡沫。

听一曲忘忧河,看着岸上的岁月,漂泊的船只,一个个成了离人的风景,都在远去。我想着余生,还有多少事,要发生在虚芜之间。你像个过客一样,从我的身边走过,红尘里游荡一圈,又自顾自渐行远去,激起一层涟漪,让我抚其平静。毕竟我曾对你有过特别的感觉,所以不能再把你当做过客从我的世界里轻描遗忘,离开你就如同离开依靠,以后,我该如何为籍忘记前世的沧桑。黄昏时分,写下悼念,一夕一夕都是对你曾经的追忆,若你懂得,是否也会忧伤。

今夜,月色照人,我举目四望,如画的风景极寒萧索,断红流处,清寂,生死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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