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人很年轻,至少相对于户部尚书来说,非常年轻,年轻美貌,还生了一子一女,尚书大人宠爱女儿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即便宠的过分,他也不担心,妇人是孔老夫子的学生,在教育儿女方面,远比他这个尚书更加在行。雨落的时候,马如雪看着茫茫的天空,心里默默念叨:他应该也到家了吧。
马夫人自然不知道乐天是谁,但是马如松却清楚,直到小玲儿说到乐天称第一楼为家的时候,马如松才意识到,这个乐天便是那个乐天,书房的桌子上的三国,朝堂上令蔡亮吃瘪的小孩儿,皇帝口中那个故人的孩子。
故人是皇帝的故人,也是马夫人的故人,马夫人和乐雪本来便是闺中密友,但是乐雪的作为,震惊京都时,被人不耻时,却绝不愿意让马夫人受得半点屈辱,当年的马夫人姓刘,江东商门独女,如今多年过去,往事早已埋没在心头。
御书房里同样有人对着绵绵细雨发呆。三国的故事,李承乾很喜欢,故事中的人充满着智慧,血性,充满着现实中难以启齿的热血,李承乾喜欢的不是刘备,不是孙权,曹操才是他的向往。乱世已经过去,治世之能臣会是谁?
容妃送来桃花糕,刚做的,清香宜人,李承乾看了看糕点,吃了一块,觉得有些烦躁。
下雨天容易烦躁,不论是在哪里,都会烦躁,因为人被雨困在屋内,人都向往自有,被困的人自然不开心。
李瑜来拜见皇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雨越下越大,皇宫的亭台楼阁四通八达,李瑜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雨渍。
“皇兄愁眉不展,难道朝中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朝中发生什么事情,李瑜自然会知晓,但是女子不能干涉政务,那便只能装作不知,不知便求解,解答的自然是皇帝。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李承乾把桃花糕推到李瑜面前,兄妹俩如同小时候那般坐在桌子旁。
李瑜掩着袖子,轻轻的咬了一口糕点,糕点是她曾经吃过的,容妃会在桃花开时做好,送她一份。“皇兄尚且年轻,却日夜操劳,妹妹于心不忍。”
李承乾不再看窗外的雨帘,二十看着李瑜,缓缓的说道:“操劳的是国家的事情,乾国尚且年轻,我又怎么能老去。”
“皇兄不会老,即便老,也有子孙。”李瑜神态自若,淡淡说着。
“不会老最好,我有儿子,你却没有,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不成?”李承乾有些责备的意味,女大当嫁,是人之常理,皇室的女儿,也是女人。
“皇兄多虑了,妹妹早就放下了。”李瑜看着李承乾,眼神中纯净而清澈,就像小时候跟在李承乾后面掏鸟蛋的那个小女孩一样。
“你的眼神单纯,内心却复杂,十几年了,你如果想忘记,早就忘记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朕把他给你找来便是。”皇帝自然是关心妹妹的,妹妹想要的,自然会满足,就像那个鸟蛋,给了李瑜,最终却摔成了碎片,即便是摔成碎片,也必须是她去摔,如果谁去抢夺,那人便是那颗鸟蛋的下场。
包不成就是那个鸟蛋,很多人都变成了碎片。
“皇兄当年禁你足,是为了你好,天下大事,很多时候朝堂是解决不了的。”李承乾拿起砚中的笔,在雪白的宣纸上下两个字:江湖。“出了朝堂,便是江湖,其实朝堂也算是个江湖,朕是这个江湖中最有威信的人,但是朝堂之外的江湖,朕不能完全掌握,几十座城池,南北东西绵延数百万里,朕看不到的地方,都管不到。”
“你放不下不成,那就去找他,他既然修得苦情禅,那便是得道了,你去问问他怎么修的,你跟着学,学到了,便去东都吧。”东都是前朝旧都,曾经繁华,如今虽然有衰败,但不是一般小城能比的。东都有很多李承乾的表兄弟,因为他们不满,所以他们便被送去东都,在东都养老,一辈子不得出城。
李瑜低下头,嘴唇紧咬,久久不语,眼中的怨恨一闪而过。
“我累了,你想想吧。”
青栾扶着皇帝回了寝宫,太监们高声呼喝:“起驾回宫……”声音拉得老长,在闷冷的雨天,传遍皇宫的角落。宫女们整整齐齐跟随在太监的身后,前前后后几十人,浩浩荡荡,只是为了一个人回去休息。
帝国的春天,就这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东宫,青竹太监捡起地上被摔坏的名贵瓷器,吩咐宫女清理干净,长公主回来后发了好几次火,一边摔东西,一边说些沉重的话语,青栾紧闭殿门,声音依旧能传出去,有些话是隐秘,有些话是大逆不道,但是宫女们已经习惯了这些上层人物的思维,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好本分,便不会突然消失。
“皇帝让我去东都养老。”长公主的声音有些疲惫,如同当年狠下心做了那些事之后的疲惫。“去东都之前,我得除掉那个孩子,不留痕迹。”
青栾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如同当年杀伐果断时接受命令一般。
“此去东都,必然得许多年,等我回来之时,一定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长公主温柔的声音,缓缓的叙述,听者却能感受到其中冷入骨髓的恨。
乾帝十七年,春雨浩荡,半月方止,南江郡淫雨霏霏连月不开,江河决堤,水患严重。
朝堂里出奇的沉默,皇帝的眉眼中除了忧虑,还是忧虑,乾国的局势稳定时间并不久,即便已经乾帝十七年,乾历也翻过了无数页,皇宫门前的石狮子,瓦沿上的石犼也换了另一波,但是帝国中心的很多人都还未曾改变,改变意味着牺牲,谁来牺牲,怎么牺牲,值不值得,都是个大问题,终于这些问题不再是问题时,水患出现。
乾帝担忧的情况再一次出现,帝国的国库实在挤不出太多的金钱,即便能集齐赈灾的银两,那一层层剥离下去,到了南江郡,还能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