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离了灵殊宝珠,所有人就都出不去了?”
珠宝盒点头。
离渊帝君之于我,完全是个令人敬畏而陌生的存在。我只能说珠宝盒搞错了,若我曾是他的徒儿,又怎会变作彭蠡湖畔的一朵野花?又怎会混到今日还是个人人可欺负一把的小仙?
无人能解答我的疑惑,我只能呆呆坐于温泉池畔,望着那暗影发呆。
莫名冲动地,我摸出了我的轮回编钟。最近,我冷落了它,它生气了吗?拿在手中,竟有些隐隐升温。
我初初以为那是温泉池中水汽的作用。可是不对,那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炙热,炙热到我不得不松手……
轮回编钟未落到地上,也未滚进温泉池水中,它转了个方向,向上攀升,稳稳停在了半空中。
司命老儿曾说过,轮回编钟是个精妙法器,如今我所用的,不过是它功用的万分之一。越厉害的法器便越有脾气,这轮回编钟自然不例外,它偶尔会抽风一下。是以,我并未将它的举动视作反常。
我有忧心事儿呢,此刻,没心思去管它。
不知是否怪我冷落了它,这编钟抽风得愈发厉害,那自它内部发散而出的金白色光芒愈演愈烈不说,它竟徐徐升至高空,而后,种身一矮,就向某个方向直直而去。
我本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无意识抬头看去,这一看便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它……它在干什么?
它在吸取离渊帝君的魂体!
愣怔了三秒之后,我开始跳脚。这可如何了得!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啊!这是要被五雷轰顶魂飞魄散的呀!
可是,我奈何不了它。在过去的年月里,轮回编钟虽偶有大爷的时候,可关键时刻它都是听话的。如今,它不听话了。任凭我如何支使与做法念咒,它依旧斜斜停于半空之中,吸食着离渊帝君尊贵的魂魄。
可是,我奈何不了它。在过去的年月里,轮回编钟虽偶有大爷的时候,可关键时刻它都是听话的。如今,它不听话了。任凭我如何支使与做法念咒,它依旧斜斜停于半空之中,吸食着离渊帝君尊贵的魂魄。
我,我要疯了!
“扑腾”一声,我跳进了水里。我游啊游,游到帝君大人那一团魂魄下方。我伸长了手,试图去够虚空中那抹愈发黯淡的影子。可是,不能够。
我维持着那样的动作,虽然徒劳,但至少安心,我尽力了。不,我不能安心,我怎么能安心呢?这是要被处以极刑推下诛仙台的呀!啊我要疯了!
终于,轮回编钟收手了,它“扑腾”一声掉进了水里,激起的水花溅了我满脸满身。整个内室黯淡下来,无光亦无声响。我面前,轮回编钟浅浅漂浮,怎么也沉不下去。
“咕咚咕咚——”这是我沉下去的声音,我恨不得把自己淹死算了。
我没能把自己淹死,因珠宝盒兴冲冲跑来告诉我,灵殊国连通外界的封印开启了。
我带着大白和乌龟一同去找尧光,可是,我不知道尧光在哪里。我想,我该去魔界找他,可是,那儿戒备空前森严,小仙如我是断不得入的。
于是,我灰溜溜回了老巢。
家中一切如我走时一样,婆罗花依旧开得艳丽,金百的阳光依旧照得旺盛,司命老儿依旧不在家。
望着满庭满院的红花同金光,我突地升起一种寂寞空虚冷。
大白“喵”一声叫,挺尸晒肚皮了。
我突然觉得这不该是我这个年纪的小仙该有的情感,功虚名利我一样没得到,我的心怎么可以老呢?
我决定好好生活,同时,坚定不移找寻尧光的下落。
我好好生活了,可我,我没能找见尧光。
他仿佛一夕便从天地间消失了。是了,他本就是突然出现在我漫漫仙途中,我也曾不止一次希望他能回归到自己的正轨中,去过属于他的生活。在我希望的时候,他同我纠缠不休,而在我看清自己的心意时,他却突然消失了。人都说天意弄人,我本就生活在天上,那么,弄我的又是谁呢?
司命老儿说不是他。尧光的姻缘簿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便错乱了,因他有着前世的记忆,他不会被那编纂好的戏剧簿所左右。司命老儿为他安排的姻缘,他没一次乖乖配合的。对司命老儿来说,尧光是个由来已久的钉子户,对于他的入魔及消失,老头子是乐见其成的,只要不让他入轮回,坏了他的机会就好。
因着司命老儿的坦诚,我对他着实发了好大一通火,冷战至今未言和。他怎么可以这般嫌弃尧光?以前不觉得,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去想他,浮现在我眼前的,都是他的好。我知道这便是凡人常说的犯贱,可我犯得乐在其中。
日子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我想念尧光,却找不见他。可这也没有办法,不过幸好,我们有那么多的回忆。
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同尧光,竟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有时候我会想,若我再也找不见了尧光,那么,就凭那么些回忆,我也能生活下去吧。反正,就我来说,我同他的感情还只在刚刚升温阶段。这正如那初初沸腾的开水,再加一把火,热水沸腾;关了火,虽还能维持不少时间的热,但那热总是会有消散变凉的一天的。
我回忆的泡泡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被人戳破了。戳破它的人你我都认识,不是别人,正是秋华君。
我觉得,秋华君之于我,也是个特别的存在,虽然这特别大都居于反义。
他带我去了元空城。我本不愿与他同去,但他说可以让我见尧光最后一面。这最后一面着实刺激到了我的神经,我有些语无伦次,便又用大白话骂了他一通。他任我大骂,末了,也只说了一句“只要你能泄气”。
“你为何做这些?”
“我答应过一个人,在很久很久之前。”
我皱眉,觉得同他说话很累,他总是在打哑谜。
“若想去了,可随时来找我,元空城的大门永为你敞开。”在我转身离去时,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当着我的背影。
我差点忘了,秋华君已与女魔神成功和离,如今,他又是天界数一数二的钻石级单身。我到不关心他桃花几何,我比较在意女魔神的感情动向。我得来的可靠消息时,女魔神至今亦是单身。
啊啊我要疯了谁来告诉我尧光在哪里?
在如此心情烦躁情绪不稳的情况下,我去拜访了秋华君的元空城。潜意识里我知道去了会后悔,我也不想去的,可表意识不放过我,我不得不去。其实,我就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很快在我面前上演,在吴泽山上,仓颉镜内。
仓颉镜同吴泽山一起,千万年来守卫着离渊帝君的身体。
仓颉之镜可保有过去幻影。
秋华君说,尧光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在这吴泽山上。
“尧光来这里干嘛?”
秋华君摇头,他负手而立,清俊的脸庞上是一抹难得一见的忧色。“我也是近日闭关时见了这仓颉镜。镜中封存的影像该是你要的答案。”
答案答案,其实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那答案。
这一古木丛林中,我站在前方,秋华君立于我身后。我身前是庞大的仓颉古镜,古镜只在月圆之夜彰显。
月黑风高,鸦雀低鸣。
我看见那仓颉之镜变小,再变小,最后,成为了我视线中的一个小点。突地,那小点之中迸发出了万千光华。那光亮打在漆黑夜空中,那黑色的夜便成了帷幕。
黑色帷幕之中,我看见了一男一女。男人背对我而立,一袭青衣,那般熟悉;女人着火红嫁衣,正是那女魔神。令我意外的是,她竟会穿着嫁衣,这般执着得穿着嫁衣。这样的举动,背后的深意不言而喻。
我可以听见帷幕内的声音,却只有呼呼风声。是了,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我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你看过吗?后来,如何了?”
秋华君上前一步,我听见他脚下踩断枯枝的声音,他道:“没有。”
“同我回去,吾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帷幕内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听见女魔神这般道。她看着尧光,嫁衣如血。
尧光的目色本抛去了遥远天际,闻言,他垂了眼,我便看不见他眸内神色,长长久久的沉默过后,我开始紧张。我也不知自己的紧张是为的哪般,这是一种本能反应,我,无法掌控。
长长久久的沉默过后,我听见尧光的声音传出来,是他一贯清清淡淡的口气,他说:“多谢神君厚爱。”然后,就没有了。
女魔神眯了眼,“左使此话何意?”
我的心揪紧了,尽管知道眼前一切不过是影响,该发生的早发生了,可我就是忍不住随之情绪起伏。
尧光抬了眼,他眼中清白一片,我看不懂。他说:“属下其实一直在找一个人,”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那个人,神君也见过。”
“跟着司命星君的那个小丫头。”肯定的语气。
“正是。”说到正是两个字,尧光脸上就现出了和煦的温暖的光,“她同秋华君间的事纯属误会,还请神君高抬贵手,免去了对她的追杀。”
女魔神要追杀我?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回头看秋华君,他的脸色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边厢,女魔神的声音又起:“若吾不答应呢?”
“神君如何才能答应?”
“你在同吾谈条件?”声音透着森然。
“尧光不敢。只期望神君能指一条明路。”尧光垂了眼,做出恭敬姿态。那样子的他,无端端让我心疼。我想,待我再见了他,我一定要对他好一些。
“我魔界的威严岂容一个天界小丫头亵渎?放过她?左使是否异想天开了些?”女魔神逼近尧光,风吹起她如瀑长发,妖娆而凶残。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态,却被她演绎得如此完美,如此……森林可怖。
尧光只是一句话:“请神君成全。”
这句话仿似触怒了女魔神,我见帷幕上的女魔神,脸上露出凶残神色,抬手便撕裂了那如血嫁衣,嫁衣下依旧是一袭红衫,只能红衫红得太过诡异,只一眼便似要被吸食了心魂。
“若吾要你的命呢?”女魔神这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吐出,仿佛就在吞噬旁人的心神,至少,我被吓到了。
我心内本就不安,如今,这乱纷纷的感觉更甚了。我好想冲尧光大喊,不要!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千万不要答应她!
答应她什么?
这个答案,我不愿去想。
“但凭神君处置。”我听见尧光的声音这般道。
“怎么没有了?尧光呢?尧光在哪里?你把尧光弄去哪里了?”我疯狂地扑上前去,那帷幕还在,却之余了一片血色,内里的影像呢?尧光呢?
“青青,你冷静一些。”
好,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冷静过后,帷幕内的影像又出。
可是这一回,我只看见女魔神立于苍茫天地间,一袭红衫如血。
尧光呢?为什么没尧光了?
帷幕内,女魔神的森冷中夹杂了一丝温柔的诡异声音响起:“这样,你就能永远留在吾身边了。”她抚摸着身上的红衫,有什么东西自那红衫上留下,滴如地底,再也找不见。
是血,鲜红的血。
“尧光……在哪里?”我声音呢喃。
背后响起秋华君略带了迟疑的声音:“上古有一秘术,将魂魄封存于衣上。那衣物带了主人的封印,那魂魄便同它混作了一体。”
“什么意思?”我已不去看那女魔神,那漫天的血色让我眩晕。我便去看秋华君。
“青青,他,死了。”
我点头,“尧光死过好多次了,他在玩游戏呢!不管死了多少次,他都记着我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难道偷偷将那孟婆盛的汤倒进了忘川流里……”
“青青,”秋华君打断我的话,“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便低下了头去。
头顶上方传来了秋华君不安的声音,“青青,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扯了扯嘴角,“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魂飞魄散的又不是我。魂飞魄散呐……也不知道疼不疼?
我转眼去看那吴泽山,山河树木都被一层月光笼罩,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山河寂静。
尧光,你疼吗?
我很疼呢!我的心……很疼。
我想,我忘了一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尧光我喜欢他。
尧光,其实,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