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命老儿好不容易停下来开始喘气,我赶紧道出心中疑惑:“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儿?”此处离前方的迷雾森林仅小半时辰的距离,我可不信成天想着同星宿老仙下牌局的司命老儿我的师父,会有空闲闲逛到这里。
司命老儿就瞪了我一眼,那一眼的意思我想我明了,该是嫌弃我四处晃荡乱跑乱闯了。
于是,我赶紧道:“师父,我是来散心的,你也知道因为莫……的事徒儿心情不好,做什么事儿都没效率提不起劲儿的。”说到这里,我偷眼觑老儿脸色,见那一张黑黑脸果然缓和了不少,我又道:“徒儿听说此间有好玩的事才来的,但不知为何前边怎么也走不过去了。”
司命老儿瞪我:“顽劣丫头,平日里机敏劲头哪儿去了?连着小小障眼法都破不了?”
我俯首做忏悔状。
司命老儿摆手让我回去闭门思过。
这怎么可能?
我便使出了百般计策,央求他带我见世面。世面,世面是最重要的,“师父肯定不希望徒儿走到哪儿都像个土包子,然后丢了您老人家的脸回来了还一脸阳光灿烂找不着北吧。”
老人家往往好面子,尤其是当了神仙还颇有些威望的老人家。这一招通常都是百试不爽的。
于是,我便同司命老儿一起,大摇大摆进了迷雾森林。
距离上一回同尧光一起入到此间,也就短短几天的日子,但内心的感觉却已是大不同了。同尧光一起时,他会牵着我的手,带我一路安全前行,偶尔有落叶枯枝掉落时,他便悄无声息替我挡了;而同司命老儿走路呢,我却只得跟在他屁股后面行走,所谓的尊师重教嘛。还是不是被枯枝败叶绊一跤,真真是狼狈非常。
对比出真知,对比才知道有没有,这一对比才明白,自己原先是活在多么水深火热的环境中啊!
司命老儿要魔界请柬,这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我找准了时机,问司命老儿:“师父,那个啥,女魔神真要迎娶神夫吗?是假的吧?假的吧?”
司命老儿就一把将我揪到身前去,那眼睛狠狠狠狠瞪我,“丫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为师教了你几遍了啊啊啊啊啊……”
“师父我错了,”见司命老儿放开了我,我道:“那个,我也是好奇嘛。那个啥,秋华……”在司命老儿的瞪视下,那一个君字我就是没能说出口,算了,说就不说,“听说他们感情蛮好的呀,怎么突然就……”
不提这个还好,我话音刚落,却见司命老儿已不只是拿眼睛瞪我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吹胡子瞪眼了,“臭丫头,你你你你还有胆子说!巴拉巴拉巴拉巴巴拉……”
我讪笑:“师父,原来你知道啊!”那些关于我同秋华君的传闻。
“你师父我不是吃干饭的!”司命老儿气道。
哦,我明白了,成日里要对付那么多个话本,司命老儿一迟暮年纪的老头怎么可能还能想出缠绵悱恻的年轻人的东西呢?要知道,不论在人间还是天界,年纪大的同小辈间都会有些代沟存在。于是,为了克服自己的职业瓶颈,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建议了司命老儿平日里要多搜集些小辈们的八卦轶事。反正任你如何缠绵来去,基本套套还是不会变的。
我,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我摸摸鼻子,“师父,谣言止于智者。”
“我还无风不起浪哩!”
话虽如此,但司命老儿还是相信我的,“你同秋华君不是有过一段么?乖乖徒儿,听为师一句话,这男人呀,很少有吃回头草的。”
我默,师父,我知道了。
“师父,此次来参加大礼的各路神仙有很多吗?”我问司命老儿。
司命老儿就捻了几根稀疏胡须,做沉吟状。
我眼睛一转,很快不用他回答了,因我们已走出了小道,踏入那宽阔大道中。大道上热闹得像集市场。
司命老儿本一脸严肃踏上路途,我知道他这是嫌弃人太多太挤空气质量不好了,但一瞬间,他脸上就笑开了花,因他见着了迎面走来的星宿老儿。
星宿老儿今日穿了件华服锦袍,颜色那叫一个艳丽,同司命老儿的明紫倒是相得益彰。这老哥儿俩一聚首相拥,先是嘻嘻哈哈笑得没品,继而又勾肩搭背到角落里交流牌局去了,我这徒儿压根被抛到了爪牙国。
我笑,正愁脱不了身呢!
方才一路同司命老儿套了不少话,我可以确定尧光在此间无疑了,只是,如何才能见到他呢?
我记得上一回同秋华君的婚礼,魔界搞得相当低调,据说连天帝都未被邀请。为何这次连哮天犬这种小宠物都来了?看这森林里一路走过看到的摆设铺张,真真是奢华得可以。这还仅仅是半道上呢!
本小仙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本小仙随着最大人流往前走,一路走走看看左右四顾,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但大都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得我。走啊走就走到了魔尊神塔前。
魔尊神塔到底不是凡物,一众大小神仙自然而然就安静了下来。森林里突然间就静谧得有些古怪,空气中有敏感暧昧的因子在游荡。
“哗啦啦啦”一声,有吊桥锁链从天而降,将将连接了此处地上与远处塔身。这吊桥宽阔而稳固,可比上回我同尧光行走的石桥待遇好太多。
大小神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力大无穷天不怕地不怕的雷神一马当先开了路。
安全着陆。
于是,大家蜂拥而上。
过了吊桥,大小神仙便被带到一处花开百般艳的庭院中。此处庭院极大,有桌椅整齐排列,花红草绿,天空中还有五色帷幕飘扬荡去。就有衣着亮堂的妖姬鱼贯而出,有人捧吃食,有人舞妖资。
好一派热闹又欢颜的景象。
趁人不注意,我随意使了个隐身诀,便跟在那鱼贯而出的妖姬们退了场。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认得路,就算还记得上回同尧光来此地的路线,也于事无补。这地方九曲十八弯的转转角角岔岔道道太多了。
正懊恼于如何行走,突地,迎面就走来一群小小人。真的是小小的人啊,我记得他们,是灵殊矮人。
灵殊矮人身量矮小,小胳膊小腿的,再配上一张娃娃脸,那是颇能得女人欢心的。这不,前一刻还妖娆风姿的女人们立时炸了锅,逮住一个灵殊矮人便果断调戏之。弄得小小人儿们大惊失色苦不堪言,可又偏偏没办法,身高上太不占优势了呀。
我想了想,觉得眼前场景或许可以用一句话概况:每个女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怪阿姨。
突地,有一声厉喝传来,晃眼间,就有个夜叉模样的女人从天而降。怪阿姨们惊叫一声,大惊之下也不忘松了手中矮人,一眨眼功夫便排作了整齐队形。那夜叉该是她们主管了吧。这便叫天地万物生生相克。不是时候未到,而是克你的人没来。
那母夜叉躬身向领头矮人赔礼,并保证回去定好生惩戒那一帮不收规矩的东西。灵殊看着很好说话,只要求让他们先行过去。
这当然不是问题。于是,一群灵殊矮人便排着整齐队列,黑压压一片走来,经过我身边,向前方缓缓移去。
其实我觉得他们像蚂蚁。
脑中这想法一过,最前方那领头的灵殊矮人却突地停了下来,转头看我。虽然隔了点距离,但我还是能分辨他看的是哪个方向的。我心道不好,难道是想法心念被他读到了?可是没道理啊,我这还隐着身呐!
思忖间,那矮人已转过身去,整个队伍又往前行进了。
看来是我想多了。
那一边,矮人们转过回廊转角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边,美色妖姬们被夜叉领着也失了踪影。
一时间,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庭院里只剩了我一人。差距有些大,我吸吸鼻子往前走,希望能在路上逮着个什么行人问问路……
“嚯!你们……”一过转角我就被吓住了,这黑压压满地的不是矮人是什么。可是,他们不是早走了么?
我心神未定地连连后退,当先那长了花白小胡子的矮人就凑上前来,嘴巴咧着,眼睛瞪着,脸上是激动万分的神色。
过了那初初的惊诧,我已镇定下来,我隐着身呢,这些矮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这想法方划过脑际,只见那老矮人嘴巴剧烈,终终于吐出了声响:“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等您等得好辛苦呜呜呜呜……”
我石化了。
那老矮人说自己来自灵殊矮人中的竹氏一族,名保和,还说本小仙就是他们寻找了千万年的公主殿下。千万年前,灵殊王与王后莫名身亡,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公主。是他们这些老臣无能,将让公主被歹人抢了去。虽然公主自此杳无音信,但灵殊矮人从未放弃过寻找这位唯一的继承者。
他们找了千千万万年,眼看沧海变成了桑田,桑田又变作了水田,但是,他们依然没有绝望。坚持不懈不抛弃不放弃一直都是灵殊矮人秉承的优良品格。
诸神终于没有辜负这帮矮人的苦心,终于,在今天,他们的公主殿下要回归了!
于是,在场的灵殊矮人们哭声一片。
本小仙从头听到尾了,可就光记得那小老头儿叫珠宝盒了。
“那个,你们先别哭呀,有话好好说嘛。”我真怕他们哭声太大招来了不该招的呀。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们看得见我?”
小老头珠宝盒摇头,老实道:“看不见。”见我露出不解神色,他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睛常常会欺骗我们,所以灵殊矮人更信赖自己的鼻子。公主殿下,老臣记得您的味道。”
被这么个古怪老小人用那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本小仙着实有些吃不消。
我不语,那珠宝盒又道:“公主殿下的味道独一无二,自您还在襁褓中时,老臣便牢牢记住了您的味道,为的就是以防那万一……没想到今日真拍上用场了呜呜呜呜……”
我还是一头雾水,“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哪可能是你们的公主?那个啥,我的真身其实是植物来着……”
我的话突兀地就被珠宝盒打断了,这小人眼里绽放着比方才更亮眼的晶光,“可……可是一株外形极不耀眼的草……草?”声音都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