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未进门就遇上了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那酒楼莫名同行露叫嚣的青凤。
在外,行露不同她计较,却不会允许有人在她的地盘上叫嚣。是以,她皱了眉,冷冷问了声青凤要干嘛。成功将青凤逼得退了三步。青凤虽也同是无名楼的杀手,但无论资历还是手段,她同行露都是无丝毫可比性的。行露也很好奇这青凤哪儿来的胆子挑衅她。难道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太心慈手软了?
想到这里,行露周身不由便现了杀气,逼得青凤又是向后退了三退。但她未曾罢休,她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那位公子。”
行露同陆生一前一后,闻言,脸上俱是没甚表情。这番姿态看在青凤眼中,令她怨气更甚。
“如何?我不过想同公子说说话。”说着,她轻巧的一个迈步向前,声音愈发娇滴滴。
行露转头看陆生,“你要跟她说话?”
陆生竟然点头说“好”!虽然加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行露没甚表情的别过脸,转眼便见着了前头青凤幸灾乐祸的脸,真真是讨人厌的紧。她想着是不是真该好好给她点教训……
“记得给我留门。”陆生对她道。
回答他的是行露头也不回走掉的背影。
真真是有个性啊!
睡不着!
行露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床头。她睡前已吃了那人给的药丸,以往每一次都功效显著,怎的这一次就失灵了?
行露将眼转向半开的大窗。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白与金色的光照得房内大亮,也刺眼。行露决定将这日光当做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
左右睡不着了,她便打算起身去练功。
“你干什么?”一开门便见门槛上坐了一人,他背脊绷紧,显然不是因为找不着房间而随地露宿。
陆生起身面对她。
不知为何,行露觉得他有点紧张。
“你……为何不睡?”没错了,声音也紧张得微微颤抖。
行露只觉莫名,道了句“睡不着”便要越过她往外走。
“等等。”冲动之下他便拉了她右臂。
“有事快说,我很忙。”望了眼他扣住不放的自己的右臂,她突然觉得烦躁。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
“我同自己打了个赌。”他已经镇定下来,并且,声音带了笑意,“若你在半日之内推门出来,我便……你出来时我正想着该不该将那半日推至一日,没想到……”
“说完了?”行露烦躁更甚,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她想,“说完我走了。”
“你……愿同我一起走吗?”
凛冽寒夜中,有一黑衣人穿行。那人穿堂走巷,飞檐走壁,速度极快。街上本就没了行人,更衬得黑衣人形似鬼魅。但细看却能发现那黑衣人身量娇小,行动间颈间露出一抹极白的凝脂,是个女人。
那女人起先似御了风而行,但不知为何,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终于,黑衣女人停了动作,闪身进了一条小巷。
这夜无月,小巷中自是漆黑一片。
女人背靠阴冷的墙面,凝神倾听远处声响。半响,确定没了动静,她这才放松下来。
女人一手紧捂着腹部,狭小的巷中响起了她气促的喘息声。
她,受伤了。
女人一把拉下脸上蒙面黑巾,长条形的黑巾立时被她拿去绑了小腹处止血。
这女人正是行露。
行露刚刚杀了一个人。
那人其实是个小人物,武功也不算高。但行露未料到他的三个拜把兄弟也会在场。这是个重大失误,她可能没人阴了。好在以一敌四虽吃力,且令她腹上挨了一刀,但她完成了任务。这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杀了该杀的人,她才有资格在那个地方立足,她才有能力要求到自己想要的。
想到这里,脑中不期然就浮起了一个男人的脸。不知听哪个女人说过,要想了解一个男人的心,只要看他的眼。人的眼睛很少会骗人,男人也一样。但她从始至终未曾见过他的眼睛。
也许是流血太多,亦或是强烈绷紧后的骤然放松,总之,她开始恍恍惚惚陷入了回忆。
那天,他是如何同她说的?
他问她愿不愿同他一起离开。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脑中白茫茫一片,全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她这般问他,事实是……她确实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他的大手来,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我同自己打了个赌,如你在半日内推门出来,我就要带你走。”声音里是因了激动带来的微微颤抖,但是,没人会怀疑他或者的坚定与诚意。
行露似乎仍在状况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带你去我家,我出生的地方。那里很美,每年八月,有大片大片的桂花。”他们便是在那八月桂花飘香的时节相识的。
“为什么?”她没别的意思,只单纯想知道他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我……不想你再待在这个地方,你该值得更好的生活。我……你可愿给我这个机会?”他的声音又轻又低,仿佛怕吓到了她。可她从小就是被吓大的。
她想,她隐约明白了些他的意思,他想带她走,就像那个男人对菱若那样。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亦无可想象男女间该有怎样的感情,才能令一个女人甘愿放弃所有?
菱若很少向她提及她同那个男人的事,但她知道,一旦走了,菱若便是放下了所有。
“我是放下,不是放弃。”她记得菱若曾这般同她说话。
行露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放手。”她低低道了一句。
“你的答案是?”
他比她要高出许多。此刻,他同她挨得极近,加之,他又握了她的手腕。说话间,他低垂着头,热热的气息便拂向了她。在她脸上,颈边,还有耳部。
心头的那股不知名烦躁又起,行露心中就升起了潜藏已久的破坏欲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冷冷嘲讽,“带我走?你可知这里哪里?”
“妓院。”
行露的怔愣无人能看出来,他只能听见她的冷笑,“原来你知道。”
“嗯,我知道。就是那个叫青凤的女人告诉我的。她还同我说了你的许多其他事。”
行露本能皱眉,不再同他多话,一下便将手腕自他掌心抽出。他的掌心带了薄茧,她的手腕上有刀伤,两个粗糙的表面一经混合与摩擦,便容易生出些不一样的东西。但那时,陆生为注意到这一点。他正忙着向行露解释自己的作为。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你的事。我知道她的话顶多能信个一层,但也比全然没有要好太多。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若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你要知道什么?为什么想知道?”她满脸肃容,口气似质问。
“你的事我都想知道。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说到这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似呼出了长久的积抑,“对于我方才的提议,你可以不必急着给我答案,我可以等你。我说了,我有的是耐心。”
当了他的面,行露未言语,但心思却是不可能不浮动的。
他说他有耐心,他可以耐心等到她的答复,无论答案是什么。
可是后来,行露接到了新的任务,而他,则被一个唤他作少爷的老儿找到。那老儿自称是他的管家,见到陆生时,让行露真真见识了一把什么叫老泪纵横。
自接到主上的杀令到动身离开,行露只有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想了想,她去见了陆生。此去甚远,她想,待她回来时,他该早离开了。她要嘱咐他替她锁好门。
听罢她的话,陆生苦笑,“我会记得替你锁门的,我也会等你回来。”在行露开口前,他又自顾往下说,“没了你,此地却非久留之地。十日之后,我便会去到淮阳湖畔的游船上。那船主人与我有些渊源,若无我点头,船是不会开的。我在淮阳湖畔等你回来。”
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殷殷,好似一个嘱咐远行妻子万事小心的丈夫。
行露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一笑便牵动了伤口。
淮阳湖畔吗?
她没想自己真会去到那里。
其实,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意外一场。她的情报出了意外,她被那三人一路追着回了帝都。因了这意外,她不能立马回到无名楼,这是规矩,外面不干不净的人事是断不能入无名楼的。于是,在这深沉的夜里,在一连串意外的驱使下,她去了淮阳湖畔。她也不知自己是存了什么动机。嗯……若他还在的话,或许能为她提供一个栖身之地。就当是报答她长时间的恩情了,她这般想着。
淮阳湖位于帝都城郊三十里,是个极偏僻的所在了。帝都虽是个不夜城,淮阳湖的夜景亦是极好的,但帝都的百姓们并未闲到大半夜跑到淮阳湖去,毕竟,这一去一回便要耗费大半日光景。
行露去到淮阳湖畔之时,有些被湖面上的光亮刺到眼。
这是个无月之夜,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夜空被浓云掩盖,看不到一丝星辰。然而,就在这样的夜里,淮阳湖上,灯火通明。
行露对此地并不陌生,这亦不是个夜夜笙歌之所。时间、地点、人物皆不适宜。那么,此刻湖面上那三艘零星停靠的巨型大船是怎么回事?
每一艘船上有人来回走动当值,那亮眼的灯火直欲照亮前边荒路百米处。
有些反常,行露便犹豫着该不该上船。
三艘大船皆停泊于潜水处,当中一艘最大亦最精致,就将将在了岸上延伸出去一点点的水面上,看样子倒似在等什么人上船。
思忖间,行露突觉眼前光火大造。下一瞬,她便听得当中那船上传来一个男声:“有看见一个姑娘吗?”
便有人回道:“少爷,属下们未曾见到。”
那少爷便淡淡嗯了一声。
“少爷,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去歇息吧。”
少爷回了一句“知道了”,身子却并不动。他倚着船舷,灯火自他背后映照开来,因为反光,倒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