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山色里，尧光向我走来，脸上是带了不悦神色的，“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乱跑什么？”
他那语气令我不悦，本小仙又不是你的谁，干嘛在家乖乖等你去欺负？是的，我就是觉得他会欺负我。
“我要做生意呢！不然你以为我每日都是在玩？”说这话时候，他已来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他那眸中是带了笑的。映着这一片湖光山色，他的眼睛更漂亮了。
“说起来……我还未曾见你做生意。不如……”他背着手，语带笑意。
“干什么？”我后退两步，语带警惕。
“不如一起。”
说话间，突闻湖上传来一阵悦耳笛音，我循声望去，却见那湖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叶扁舟。
舟头立男子，男子在吹笛。
那男子一身黑色长袍翻飞，指尖玉笛轻挽，笛音婉转，连湖边树上的鸟儿亦忍不住附和。可惜，那男子脸上神色太过淡漠，平白令眼前场景少了一点温润颜色。
“你认识他吗？”我问袖内莫遥，却听得一旁尧光声音问道：
“你在与谁说话？袖中有什么？”
我脱口而出：“乌龟啊，就原来那只，你见过的。”
“左袖呢？”
我下意识收拢左边袖口，警惕看他，“你要干嘛？”
他漫不经心道：“随便问问。”
就在他随便问问的这段时间，那黑衣公子的扁舟已行至湖中央。待我转眼去看时，恰恰看见那公子抛出玉笛，那苍翠欲滴的长长一截东西直直没入水中，竟将那小白蛇给挑面。
黑衣公子收笛，小白蛇落在了舟上。那小蛇还弹跳几下，似极端懊恼。
黑衣公子只看着小白蛇，不言语。
扁舟之内，小蛇游游又游游，从舟头游到舟尾，又从舟尾到舟头，可就是游不出去。在我看来，那舟上已是被失了结界了。那黑衣公子看上去不似妖，莫非是个修道之人？
思忖间，舟上又起了变化。那小白蛇许知道跳脱不得，所幸趴在舟中一动不动。从我这角度看去，黑衣公子神色淡漠，但往下看小白蛇的眼中却带了一丝笑意。那样子不似逗弄宠物的主人，倒像是……
我那倒像是还未说出来，却见舟中突然起了一团白烟，迷迷蒙蒙将那小白蛇所趴的方位团团围住。
不好，小白蛇要跑！
“别动。”耳边传来尧光的声音，与此同时，我手又被他拿捏了去，所幸那手的袖中真的只有小乌龟一只。
那边厢，白雾很快散去，原地却现出一个少女姣姣身形来。一看便知是那小白蛇幻化的，原来是条美丽的小母蛇。
那少女一身白衣若雪，只胸前一抹亮红，为她俏丽的脸蛋更添几分颜色。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少女皱眉问黑衣公子，声音清悦动人，如黄鹂鸟儿歌唱。
黑衣公子亦是皱眉，“桑洛，你跟我说要回家。”
原来那小白蛇名唤桑洛。
桑洛的脸一红，小声道：“我等下下就回去。”大眼睛亦开始游移。
黑衣公子正色道：“我当日救你，你信旦旦说要报恩，怎的转眼就与不相干的男人搅在一起？”他本就肃着一张脸，又是这般语气，听得少女不由后退半步。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黑衣公子眉间露出一抹懊恼。
“他是我师兄。”她小声道，“还有，报恩跟男人没冲突啊！”
公子别过脸去看湖边山色，半响，他问：“你与……你师兄来此作甚？”
桑洛是张口想要答的，却倏然暗了脸色，“没什么。”
黑衣公子皱眉：“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桑洛在舟头坐下，双手抱膝，将下巴支在手背上。
太阳照下，碧绿湖上波光粼粼，那亮光跳跃，跳到舟上，落在桑洛头上。她的头发在落日余晖里闪着柔和的荧光。
黑衣公子就立在她身后。
我觉着距离有些远，想更凑近了看他们，却被尧光定住手脚，我怒：“干嘛老对我使这招？很讨厌啊！”
“非礼勿视，”他语音淡淡，“现在是安全距离，不能再近了。”
本小仙无语，他们哪里有可能会发现我们……
“他是谁？看着很厉害啊，好像喜欢你。”莫遥与我心内传音。
本小仙既怒且无奈，他是个疯子！
可不就是个疯子么！可如今这疯子比我厉害……
这一打岔，又错过了些那边桑洛与那白衣公子说话种种。
“好吧，我是故意带师兄来这里的。”
“做什么？”黑衣公子状似不经意，但那眼睛却是须臾不离桑洛。可惜他立在她背后，她没能看见。
桑洛的脸突地红了，比那红红的落日娇艳多了，“来喝水。”
“喝水？”
尽管害羞，桑洛还是把话说完：“伯言公子，你知道这湖叫什么名字吗？”
原来那公子叫伯言，倒是个颇文艺的名字。
伯言摇头，许是想到桑洛看不见，便轻声说了不知。
然后，桑洛便柔柔笑起来，“这叫情人江。”
“是湖。”伯颜纠正她。
白蛇小桑洛也不辩驳，只自顾说话：“娘说，只要与情郎共饮这一江之水，就能与他长长久久。”说话时候，她还是有点小害羞的，她怕伯言公子笑话他。
咦，我怎会知道她怕伯言笑话？
“可能就是她了。”心内又响起莫遥的声音。
是了，轮回编钟可捕捉雇主心念，无论他是身为魂魄游移，还是作为凡人轮回辗转于世间。
我高兴起来，原来莫遥仙子成仙前的那一世是这样的，是条小白蛇，还是条如此娇俏可人的小白蛇，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脸上捏一把。
情人江上立情人，共饮江边一袭水。
“可是师兄不愿意！”桑洛小小眉头踅起，小拳头亦在舟上重重垂了一下，引得舟身轻晃。
真是一艘小舟啊！
“他为何不愿？”
“因为师兄要去找那条母花蛇！真是太可恶了！”
“是的，”伯颜学着她的话，“真是太可恶了，花蛇哪有你漂亮。”他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话，倒让她红了脸。
桑洛抬头，半侧了脸看他，小脸红红：“你在安慰我吗？”
在她看过来的瞬间，黑衣公子已将目光放远，“你需要我的安慰？”
桑洛低头想了会儿，抬起脸上，眼中已带了俏皮：“嗯，我也觉得我比大花漂亮！”
说到“大花”二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让本小仙抖了不止一抖。
桑洛一下子站起来，又引得扁舟摇摆，她吐了吐舌头，“谢谢你啊！”
伯颜问她：“去哪儿？”
小白蛇眼里迸出光芒，握拳道：“我要去把师兄追回来，嗯！”
密林深处，桑洛化作人形，一路缓缓走。
脚下踩到枯枝，“啪嗒”轻响不绝，她也不在意。
突地，桑洛回头，盯着后方的某个方向，“谁？出来！”
初初并无人应，待桑洛提了气又要开口时，那参天古木后，就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身姿笔挺，俊美非常，自丛林里走过，一袭月白长袍纤尘不染。赫然便是那泛舟江上的伯言公子。
见是她，桑洛有些意外，却也缓了神色，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公子与我同路吗？”
伯言走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他摇头，“我一路都跟着你，你没发现？”
桑洛明显露出意外神色，“你跟着我干嘛？”
他的目光自两旁灌木收回，看她：“你还有我的恩情未偿，我怕你跑了。”
“……”
说话间，两人行至一水潭处。
那潭水混黄，面上水光浮动，一看便知底下有不干净的东西。
遇见这种情况，小白蛇桑洛自是要掉头跑的。
“公子快走！”桑洛已变了脸色，声音里有焦急。
伯言看她，“是什么？”
桑洛只是转身背对水潭，“是一只大蛤蟆，它很厉害的，会喷火！”
“他欺负过你？”
伯言话音刚落，桑洛整个人便是一僵，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眼中闪过寒光。
见他还杵在原地，她以为他不知晓其中厉害，急急道：“那蛤蟆真的很厉害，上面它硬要我嫁给它，幸好有师兄在，可师兄也伤……”
他打断她，“那畜生要对你做什么？”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他声音森冷，可又摄于那蛤蟆的厉害不敢回头，只吞吞吐吐道：“是啊，我、我在河边洗澡时候不小心被它看见了，它就……”她以为他在为她担心，又改口道：“最后师兄把它打跑了！”
他静默在那里，不说话。
她急了，“哎呀我们快走吧，不然等它醒了就……”
她的声音淹没在噼啪水声里，先一刻还静如斯的水面突地爆裂开来，如风云雷电来袭般涌动，无数大小水珠溅至半空，又落下。
那水是极脏的。
桑洛小白蛇只觉眼前一晃，整个身体被人夹带着快速向后退去。与此同时，那水滴哗啦啦落到树上，地上，草丛里，却一滴也未沾上她身。
伯言自她腰际抽手，“闭上眼睛。”
桑洛已看见了从那潭底爬出的大蛤蟆，真是有够丑啊！
那蛤蟆许一眼便见到桑洛，血盆口大张，露出“嘿嘿”的笑。在它张口的当儿，有无数虫虫自它嘴里爬出……
不用伯言提醒，桑洛已本能闭眼了。
在她闭眼的当儿，伯言右臂一出，掌中便多了一把长剑。那剑寒光泠泠，哺一出鞘竟有轰轰低吟。此刻，白衣公子脸上已换了一副神情，冷冽而肃杀，与前一刻判若两人。
那蛤蟆怪许是嗅到危险气息，也顾不上美貌小白蛇在前了，一个大越跳就要退入潭中。
白衣公子又哪里肯放他。
桑洛小白蛇闭着眼，只觉耳畔风声呼呼，不一会儿，空气中便有浓烈的腥臭弥漫开来……
她睁眼看去，将将看见白衣公子的长剑自那蛤蟆怪胸口刺入，又。一声极大水声，蛤蟆怪那庞大身躯倒入潭中，潭水瞬间将它淹没，有黑红色的血在潭水中弥漫开来……
桑洛禁不住一抖，他的眼神好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