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就吃,谁怕谁!
本小仙埋头猛吃,姜国世子替我盛饭夹菜。本小仙得空抬头,“我不要吃饭。”
他笑得和煦,“好,不吃饭,我们只吃菜。”
很快吃饱喝足,本小仙便打算再教育下这迷途羔羊。
姜国世子于灯下执卷看书。
许是烛光太过明亮,亮光下的那张脸让本小仙心内止不住一跳。这脸好看是好看,可放眼四海八荒无数片云,各色美男本小仙见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为何这区区凡人会令本小仙心下一抽呢?
这是个严重的问题,灯火下,本小仙开始发呆,发着发着便发现自己盯着他手瞧了。
执卷的那手,袖袍,露出斑驳错落的手腕。
本小仙初初以为是刀痕,却原来不是,那是胎记。
魂魄于世间轮回,每一世结束,他们的记忆会被消去,但身体上的印记不会。于魂魄,身体是外衣,但有时,身体上的疼痛会在魂魄上留下痕迹。那些伤痛,那些于累世被刀剑火光鞭挞过的痕迹不会消失,它们会跟随转世的魂魄,成为胎记。
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尊贵的,但那也许只是表象,谁也不知他内里的灵魂曾经受过怎样的磨难。我仿佛能看见鲜红的血液自他腕间留下,一刀又一刀,残割的既是,也是魂魄。
对着男人的厌恶瞬间便散了。
只有看到全貌,你才会慈悲。
“怎么了?”他转头看我,说话间,他换了个姿势,那遍布胎记的手腕便隐入了袖袍下。
本小仙皱皱鼻子,“没什么。”
“累了就去睡。”
“……本小仙不用睡觉!”
“那便陪我看书。”
“我睡觉了。”
本小仙睁眼,有亮光自营帐顶部映射进来。
天亮了。
苏陌不在。
本小仙试了一试,发现能踏出帐外,心内一喜,迅速飞走。
但本小仙不能飞太远,本小仙还要找夏营州。
军营内的大兵少了大半,前一天庄严肃穆的环境竟呈现出了萧条冷落的态势。
发生了什么?
转过弯去,远远的,本小仙听见有人在说话。
苏陌背对着我,与两个军官模样的人说话。
本小仙欲要掉头走,却听得耳边响起声音:“别走。”
话语熟悉,本小仙差点跳起来,被惊的。
“别怕,我马上就好。”
我呸!
可脚下却动不了分毫……
完了完了,这人定是对本小仙使了妖术!
师傅,徒儿在召唤你!!!
那人过来,很自然地牵了我的手,我跟在他身后半步,他手负在背后,旁人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肚子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绿茶饼。”
本小仙收回昨晚的想法,管他前世遭受过什么罪孽呢!这人完全不值得同情!
我说:“放开我,我要去做正经事。”
“夏营州?”
“你怎么知道?!”
“先吃饭。”
本小仙被苏陌带到了卫城门下。
西凉人突然举兵,昨夜便逼到了卫城门下。谁也未曾想到西凉人会突然撕破合约。那些如虎狼般的西凉人兵临城下时,梁国的士兵们大都还在梦中。可西凉人却并不攻城,他们退至卫城门下十里远,于千里坡,驻下兵马。
这对梁国的军人们来说,已是奇耻大辱。
西凉人的举动令人费解。如此兴师动众却不攻城,他们要什么?
他们要一柄剑——梁国祭天时所用铁剑。
可谁都知道,那铁剑早已伴随着烈火,灰飞烟灭。
“那便再铸一柄,”西凉人道,“且要一模一样,差之毫厘都不行。”
“那样你们便退兵?”梁国守军觉得不可思议。
那边已传来了西凉人大声回应,“是!”
“尔等蛮夷,从不知诚信为何物!”
“你们没得选择。不答应就即刻兵戎相见。”
梁国军人们沉默了,他们定然是不怕那些蛮夷的,可蛮夷来得太快太猛,一时间占据了所有有利工事,他们输在措手不及。
那么,便要铸剑了。
其实,铸剑很容易,不过一柄铁剑,只要找到合适的人。
合适的人自然就是之前那位举国闻名的铸剑女了。
那么,铸剑女此刻在哪里?
“你白日里也可以灵魂出体吗?”更让本小仙不能接受的是,这人没有形体,却也能将本小仙素手牢牢抓住,实在匪夷所思。
他不说话,只带了本小仙窗墙而过,进了一处院落。
那院落是卫城城主泠泷王府邸,此刻,内里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本小仙诧异,因这宽大庭院内的气息实在不同寻常。明明近隆冬的日子里,却有热浪扑面而来。
苏陌示意我别说话,带了我一路穿行。越过流水小桥,绕过九曲回廊,而后,一两人高的铜炉映入本小仙眼帘。
炉子通红,热浪氤氲。
炉子周边立了三个人,竟是七公主,夏营州,还有……宁归?!
本小仙也就一晚上加一个白天没紧迫盯人,怎的这几人是要逆天了么?
耳畔传来苏陌耳语,“那姑娘是夏营州找来的。为了家国天下。这是他的原话。”
我去看宁归。这姑娘离着炼铁炉子最近,猛烈火光袭面,她却眼也不眨,只一瞬不瞬盯着炉内,仿似那里面有珍宝万千。
炉内只有一块未开化的玄铁。
玄铁铸铁剑,可那玄铁化不开。
夏营州与公主比肩而立,但他的眼却胶在宁归身上。宁归好像又瘦了,如此瘦弱肩膀却要担负起整个梁国的期望与安危……每每想到这里,夏营州便觉心内一痛,恨不能带了她就走。可是,他不能。他是梁国男儿,又岂能为了一己私情而弃家国于不顾。夏营州虽出身商贩,但长在卫城的他,打小便与军人打交道,对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国家兴亡更为重要。所以,在卫城偶遇公主时,他留了下来。他虽未上过战场,但这不能成为逃避的理由。
带了宁归离开便是逃避吗?
夏营州只觉脑内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借着轮回编钟内左护法3号与夏营州的心力相同,夏营州的思绪滚滚而来,浓烈得让本小仙险些招架不住。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本小仙只能将其归结为左护法大人法力无双,连一个转世人格都拥有如此强大能量。
“如何了?”那边厢,公主开口询问,问的是宁归。
宁归未语。
夏营州道:“千年玄铁,自然没那么容易化开……”
公主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宁归却在这时转过身来,一夜未睡,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千年玄铁乃有灵之物,化不化开,能不能铸成剑矢,要看缘分。”
公主皱眉,“你既是铸剑女,定然知晓破解之法了。”
“铸剑不是下棋打仗,何来破解之法一说?”
公主还待说什么,被夏营州抢了话头,“宁姑娘,当真没法子了?”不知为什么,夏营州不愿当着旁人面唤她宁归,宁归宁归,这是个极亲昵的名字。舌尖一抵一松,突然觉得,只这么简简单单唤着她的名字,于他便是一种满足。
然而,他的这番心念宁归不知,本小仙清清楚楚看见宁归的眼中暗了颜色,她沉默了一瞬,那一瞬,宁归半侧了头,她眼睛所望的方向,便是那炉火旺盛的铜炉。
“夏公子,借剑一用。”他唤她宁姑娘,她便叫他夏公子。两人不觉得,听在旁人耳中却是一种莫名亲昵。
夏营州取了腰际佩剑,那剑还是当初宁归替他量身打造的。
宁归对着黑色长剑极为熟悉,“锵”的一声,剑身出鞘,带出一道耀眼亮光。彼时,天际烈日高挂,长剑于烈日下轻滑,带出优美弧度。宁归的身体随着剑身轻移,粉黄色裙衫下摆如花朵翻飞。
“宁归!”夏营州一声惊喝便抢上前去,可是晚了,宁归的手腕已血泪如注,瞬间染红了剑身。
“扑哧——”那是带血的铁剑没入烈火中发出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傻?!”夏营州呵斥,却又忍不住心疼万分,当即扯碎衣衫,将宁归流血的手腕层层。
“千年玄铁嗜血而饮,没有铸剑人的血,短时间内要想化开是不可能。”
夏营州要带她去治伤,却被公主拦下。
公主望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又不着痕迹移开,“本宫带宁姑娘疗伤,营州留学照看玄铁。”
玄铁铸剑事关重大,公主的提议让人没法拒绝。
公主找了随行御医,细细替宁归包扎伤口。那一剑很是凶险,只再深半分,宁归手怕是要废了。
“这几日需静养,万万不可碰水……”御医仔细交待一番,对立在窗前,自始至终未曾说话一句的公主告辞,躬身离开。
屋内便只剩了两个女人。
“若你能全心铸剑,助我大梁度过此次难关,本宫可把夏营州让给你。”
宁归闻言,调试腕上纱布的手一顿,复又继续,那纱布裹得紧了,有些不适。
“本宫在同你说话。”
那纱布的结被她解开,宁归的声音有些不急不缓:“不是公主让不让的问题……若非他自己愿意,谁让都是行不通的。”
公主这才转身看她,“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宁归摇头,“公主,宁归一夜铸剑辛苦,想休息了。”
安静的内室,只剩了宁归一人。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一声轻飘飘似耳语,很快便被窗外进来的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