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夏营州没有回来。
宁归心内有不安。
掌灯时分了,依旧不见夏营州人影。
宁归独自吃了晚饭。
夜深了,仿佛万籁俱寂。
宁归熄了灯睡觉。
如此反复过了三日。
待到第四日,宁归收到一个陌生小乞儿给她带来的一封信。
信是夏营州写的,字迹潦草,看来写得匆忙。
彼时正是午后,宁归站在檐下,小脸被太阳映得通红,她却仿佛毫不在意。她望向西北方向,那里对她来说,遥远又熟悉。轻薄纸页被她捻在指尖,有风吹来,飘飘荡荡似要掉落。信的内容很简单,卫城生变,西凉进犯,夏营州出不来了。
很快,宁归便感受到了小山村内的紧张气氛。此地距离卫城仅十几里,若起战事,很难不被波及。
隔壁王大嫂倒是来与宁归报过平安,原来,王大嫂的男人也在那几天去了卫城,如今,卫城守备森严,只进不出。宁归虽知道王大嫂是个心地善良的农妇,无奈实在不擅与此类人打交道,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将王大嫂打发走了。许是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慨,王大嫂便每日都来找宁归诉苦,宁归没法,整日躲在屋里装病。
自那封简短又潦草的信后,夏营州一直没有消息。宁归依旧好吃好睡,但心内还是有一丝牵挂的。毕竟,他为她涉险,帮了她大忙,睡前,她这般对自己说着。一夜好梦,第二日,宁归起了床便收拾行李,她要去找夏营州。
我觉得宁归该是喜欢夏营州的吧。两人虽然谁都没有说破,但那暧昧情愫日日满盈,连我这个总听壁角的局外人都有些受不住了。
宁归在日暮时分到了卫城。
因为战事,入城的人极少,城门即将关闭,幸而那守城的官兵曾是她的主顾,他手头的铁剑还是她打造的呢!
宁归已经记不得他了,但他显然不曾忘记,二话不说便对她行了方便。宁归对他笑笑,算作谢意。
待宁归走远,那守城官兵被人一拍,“二愣子,回神了!怎的不怕嫂子知道了找你拼命?”
那官兵露出憨厚的笑,抓抓脑门,“二妞她不会的。”他又望了一眼宁归走远的方向,暗自嘀咕了一句:“铁匠姑娘何时变得这般漂亮了?”
卫城与宁归离去时有了很大不同。还是原来的街道,一样的楼房,连路边的小摊都未变过,只不过很有些小摊主换了人。这个时点,街上路边行人很少,零星几个也都行色匆匆。巡逻的官兵倒是不少的。
变的不是环境,是人心。
宁归感受到了卫城紧张的氛围。
她去了一家以前常去的小酒家,如今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那酒家老板娘还记得宁归,这姑娘之前给他们家厨房烧过铁,打过锅,收的价钱又公道,这些,她都记着。
老板娘热情得亲自给她上了吃食,左右闲着无事,便坐在宁归身畔另一张小桌上,与她闲话。
宁归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尤其是三姑六婆间的闲话。但这次不同,这次她需要自别人口中了解一些事情。
宁归吃了三分饱,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小酒,转头问老板娘:“怎么不见老板?”
一听“老板”二字,老板娘就变了脸色,生出又怕又怨又隐隐有些自得的情状来,“死家伙去从军了。”
宁归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我那口子之前就是个当兵的,这些年没个战事,加之他又有腿疾,都尉大人便特许咱开了家小酒家,我那口子也可以借机养好病。谁会想到前些天突然就打起仗来。这从过军打过仗的人,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那口子是这样,一知道有仗可打,当即就蹦起来,一溜烟跑去跟都尉报道了,腿好时都没见他跑这么利索过……”
“打仗了吗?”宁归轻轻问。
“那倒还没有。我那口子,都尉只让他做些文职,昨儿没事,他便回来看看。要真打起来了,肯定不会让他回来了。”说罢,老板娘又凑近宁归,悄悄对她耳语,“听我那口子说啊,西凉人也不是真要打仗,他们也就为找一个人……”
宁归喝酒动作一顿,问道:“什么人?”
“这咱就不知道了。只听说这人挺重要的,西凉人指名要她呐。哟,姑娘,这话我只跟你说说,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宁归点头。
辞别老板娘,宁归走在卫城大街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倒是高悬。
路上只宁归一人,她低头走着,慢慢想着心事。
这样的夜里,女孩子是不该独自出行的,不知是宁归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还是她根本就不怕?
她未碰上歹人,倒是遇见了巡查的士兵。有一人立刻认出了她,唤她铁匠姑娘。宁归在卫城待的时间不长,但打铁手艺是没话说的。
那士兵非要送她回家。
宁归只低头走路,好似多一人少一人与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突地,宁归问那士兵可认识夏营州。
那士兵立刻来了精神,不知是因了终于可以说话呢,还是因那个名字。他称呼夏营州为驸马爷。说驸马爷如今正在卫城军中担任要职。前些日子与西凉蛮子的谈判,驸马爷立了大功。那士兵又道七公主当真巾帼不让须眉,与驸马爷当真般配,军中无人不称好。
两人一路到了宁归的铁匠铺子,过去,她的住处就在铺子后面。
待那士兵走远,宁归转身面对院内一角,道了声:“出来吧。”
果然有人自阴影处走来,那人身着黑色劲装,黑巾蒙面,身形异常高大。他在距离宁归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右手落于胸前,是一个躬身的行礼。
宁归已转身离去,有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回去的,以后别来了。”
“啪”的一声,房门合上,也隔绝了外间的黑暗与无声的喧嚣。
宁归入到卫城,却不再去找夏营州,反而重又将铁匠铺子开启。有人询问时,她便说要赚钱养活自己。
本小仙决定去找夏营州。
夏营州很好找,可本小仙未想到又撞见了极不想见的人——姜国世子苏陌。如今,本小仙对这人恨得牙痒痒。
姜国世子苏陌亦在卫城守军中。
其实,本小仙已经很小心了,加之又使了隐身术,可仍旧被那厮撞见。真是邪门!
姜国世子苏陌迅速抓了本小仙手腕,本小仙竟挣脱不得。
“我已在你身上下了锁心链,只要我不想,你是离不得我身边的。”
我怒:“本小仙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原来你是神仙。”
我闭嘴了。
本小仙要施个法将他炸飞!!
却听得拖着我缓缓前行的男人悠悠声音道:“不要想着对我动手,锁心链可不止能将人锁住。”
果然,本小仙的九九十八般法术皆使不出。
“世子。”走过的大兵小兵皆对他恭敬非常。
苏陌双手交于背后,正色颔首回应,还不时提点几句驻防工事。谁能想到那双背在身后的罪恶之手上……拖了个小仙我呢!
我被他一路拖去他的营帐,这厮生活条件非常不错,有床有塌有地毯有屏风还有各色精致小点心。真不巧,都是被小仙爱吃的。
“在看什么?”苏陌突地转过身来。
本小仙在看他的手腕。他的右臂因始终抓着本小仙纤纤素手不放,宽大袖袍走动间不经意撩起,那手腕上,刀痕累累。
本小仙待揉揉眼睛细看,他已收手,那右臂手腕便隐到了袖袍下。
“肚子可饿了?来吃些点心。离晚饭还有好一会儿。”
本小仙想利落说不饿,可看一眼那桌案上的吃食,着实诱人。本小仙又想,左右出不去,那便……吃一些吧。
于是,本小仙蹭过去,挑了个离那人最远的位置,坐下,吃。
那人也不说话,只看着我吃。本小仙是个脸皮薄的,自然顶不住人如此灼灼视线。本小仙恼了,“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本小仙内心自然不会为这么一句话起波澜,怎么说也活了百八十千年了,怎么可能被一个凡人轻易说动?于是,本小仙正了正颜色,道:“别有事没事总将暧昧话挂嘴边,那是骗骗小姑娘的。别以为本……我不知你们男人的那些个招数……”
“哦?”他就淡淡应了声,黑眸闪烁,“青儿对男人很了解?”
本小仙点头。不说自己,成天见着司命老儿编写话本,那都是有套路的,男人女人的心思不都是这么些么?
他便不说话了,看着本小仙的眼更加深沉,深沉似有深意。
也不知这男人用了什么招数,本小仙发现自己真的出不去。趁他不在,本小仙试图与左护法3号交汇一下心得,却发现他死沉死沉睡在哪里,根本唤不醒。他该不会已经被吸收了吧?本小仙一阵后怕,又忙不迭联系司命老儿:
“师傅师傅,徒儿在呼叫你!”
过了许久,本小仙从听到司命老儿的回音,“乖乖徒儿肿么了?你那边的信号肿么这么差?”
我要哭了,半是感动半是气氛,“师傅,你的乖乖徒儿被人给暗算了呜呜呜……”
“乖乖徒儿你在说神马?师傅我一点也听不见啊听不见……”
“我……”
“你在做什么?”
本小仙倏地转身,“你对本小仙使了什么妖法?为么本小仙的法力通通不够使了啊你这个坏人!?”
去了又回的那人施施然:“世上之事本就一物克一物,岂有青儿是神仙,我便治不了的道理?”
我怒,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但本小仙克制住了自己,好好和他说话,“那你到底要本小仙怎样?”
他坐于桌案后,一叠叠精致小菜自竹篮内拿出,铺了满桌。他抬头看我,黑沉的眼里洒满亮光,“留在我身边。”
我呸!
“过来吃饭,仔细晚上肚子饿。”
本小仙表示不会肚子饿,却转眼看见他自竹篮内拿出一叠芬香四溢绿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