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路边冷色调的路灯格外的孤寂。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女生踩着高跟鞋,脸上的浓妆让脸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十七岁的女生,反而更加像二十几岁的女人。她身后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生,苍白的肤色在冷色调的路灯下更加苍白,深邃的眼睛却又像是星星一般好看,手指骨骼分明而且修长,整个人都很瘦,但奇异的是穿什么衣服都觉得好看。
男生的嗓音很干净:“木兮。回家吧。”被唤作木兮的女生看了看他,淡然的说道:“家?那是什么。”说着继续踩着高跟鞋往前走着,完全不理会身后的男生。男生就一直默默地跟着,直到她生气了:“黎安,你是有病吗?”黎安看着背对着自己肩膀还有些发抖的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顾木兮,你和我都一样的。”
顾木兮咬了咬牙,指甲掐在掌心:“滚,我是死是活都不关你的事情。”黎安推着轮椅的轮子到顾木兮身边,伸出手拉住她:“抓到你了。”顾木兮愣了一下,想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黎安的手即使在夏天还是凉的。顾木兮别过头不看坐在轮椅上的黎安,说是不看实际上是不敢看他不能动的腿。黎安笑了,拉住她的手向一个方向走去。
是了,那个方向叫做家。
顾木兮走到一半乘机甩开了黎安的手,跑向相反的方向。黑夜里连续的高跟鞋声音有些骇人,顾木兮想一直跑到听不到黎安呼唤的地方,但是到达目的地回过头才发现,声音是在自己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的。贴着红色指甲的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用疼痛硬生生的想要把黎安的声音从脑海里挤出去。
顾木兮面前的是一家酒吧,熟练的从后门绕进去,她是酒吧的副手。副手也是说的好听,她的工作就是酒吧里全能一样,乐队缺人,她上,舞蹈有时是她,甚至前台调酒师也有时是她,她就跟替补一样,甚至一个晚上一个人要做几个人的工作。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脸上的妆容并不是画的好看的,甚至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徐颜是顾木兮唯一的朋友,她也在这里,或者说是她带她来这里的。我们都是一类人。
徐颜早就成年了,手指夹着一根烟,靠在吧台边看着舞池里的人群:“那小子又来了?”顾木兮拿起身边的一杯酒晃了晃,蓝色的液体在玻璃杯还有灯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好看:“恩。”徐颜看着闪烁的镁光灯,又看着顾木兮:“将来你打算怎么办?”顾木兮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将来?我不在乎。”徐颜捏起一撮顾木兮的头发缠在手指上把玩着:“可是,那小子可是在乎的不得了。”
早就知道会出现什么一样,徐颜看着身躯微微发抖的顾木兮,拿起身边的一个杯子不管里面是什么直接泼在了她的脸上:“至于吗。”顾木兮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拉住徐颜的衣领:“怎么不至于?关你什么事?滚啊!”徐颜看了看周围,酒吧几乎都安静了下来,徐颜微笑道:“大家不好意思,她喝多了。”说着就抓住顾木兮的手腕把她拉到洗手间。
二话也不多说,把她的头按在洗手池里。好像这样也不能满足一样,徐颜将水龙头打开,狠狠地把她的头按在水里:“你给我清醒清醒。”顾木兮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少,慌乱中抓住了徐颜的手将她甩开。徐颜看着一脸狼狈的顾木兮,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尼古丁麻痹着她的思维:“狼狈的样子才是最适合你的,像是一只败家犬。”
顾木兮扶着洗手台将打湿的头发拨开,脸上的浓妆早就被冲花,整个脸就像是调色盘一样:“是,我就是一只败家犬,即使输的一塌糊涂,也比你这种人好。”徐颜也不再说话,涂成黑色的指甲轻轻的划过她的脸:“呵,你的饲主还在等你呢。”顾木兮咬着下唇,脑海中偏偏又是那个人的身影。
徐颜离开了洗手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烟雾缭绕中她的身影何尝也是孤单的。手指间的烟头闪着微弱的光芒,她就那样看着它,跟那天好像。真的。
洗手间里的顾木兮将额前的头发拨开,额头上一条不小的伤口在警告着她。
那年他和她,天台,烟火,微风。
却因为一个名为意外的小种子而摔落谷底。他护住她却因此失去了再次奔跑的权利。顾木兮不愿意回顾这段记忆也不想回顾,却又如同梦魇一般始终困惑着她。
顾木兮知道黎安想要成为一个摄影师,他想要记录下每一个他喜欢的瞬间,想要记录下世界上他喜欢的每一个瞬间。他有一本相册,徐颜是某一次去到他家里意外看到的。也是那本相册让徐颜知道了顾木兮也是一个人。
那个在酒吧喝到想吐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喝完一扎的人也会闹,那个平日里没有表情到冷漠的人也会笑,那个受了伤不能用麻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平静的不说一句话的人还会哭。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徐颜才会这么待她。本以为是一个同伴,没想到她终不和自己一样。
脑海里又出现刚刚在洗手间对她的那一幕,把她按在洗手台里,她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不哭?哭出来不就好了吗?
恍惚间从窗户里看到了被喝醉酒的醉汉堵在了巷子里的黎安,徐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或许,是不一样的。
转身拉开洗手间的门,看了一眼刚刚整理好仪容的她。扯着她的手臂到窗户面前,顾木兮看着黎安被醉汉推下轮椅倒在地上,脸上竟没有一点表情。徐颜将她的脸正对着窗户,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个人是谁?保护你到现在的小饲主?还是你最……”话还没有说出口,徐颜就被顾木兮捂住了嘴。
下一秒她就从后门跑了出去,站在原地的徐颜透过玻璃窗看到顾木兮撑起黎安的身体扶到轮椅上,随后被一个醉汉扯住头发,徐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张一合的嘴就是没有声音。看到一个醉汉举起拳头打在顾木兮身上的时候,她第一件事想的却是,你怎样才会哭。
发现不对之后,徐颜叫了几个认识的酒保出去赶走了醉汉,醉汉被赶走的时候顾木兮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徐颜的方向。
徐颜看着醉汉被赶走,自然的看到了她的眼神。顺着墙慢慢的滑坐在地上,手碰到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是顾木兮的高跟鞋。不知怎么的,那个眼神的意思好像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软弱的人才需要哭泣来伪装。
徐颜一只手捂住脸笑了,眼角滑落的东西和嘴角,到底哪一个是真心,不清楚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