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僧道同俗—商夫子(给少帅的信)
夕阳西沉,北风凌冽,经过一番惨烈厮杀后的五仙桥谷地陷入白雪皑皑的寂静之中,谷地深处的五仙庙腐朽破败的木门被狂风卷席着忽关忽开,大殿正中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早已经破败不堪辨识不出,依稀可见泥胎人形端坐在砖石围成的祭台上,在风雪裹挟着庙中的散落的沙石,木块杂物击打在身上发出钝响声中依然处之泰然,不动如山,身上隐隐发出黄白相间的光晕,映照在纸窗上显得神秘而庄重。如果这时候正巧路人经过看到一定大呼神仙显灵,传开了重塑金身,修缮庙宇也说不定,但在这人迹罕至的孤山,一切只是空谈妄想。雪落无声,突然从山坡上的松林中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咔嚓嚓林木折断的连续不断响声,一个硕大的雪球从坡上飞速滚落下来,说也奇怪竟然有生命力顽皮的精怪附体,一弹一跳的直奔五仙庙而来。雪球在每一次撞击地面时只留下浅浅的凹痕,但周围的积雪被磁石吸附般卷扬飞扑,眨眼功夫雪球体积增大了五倍有余,成一个与庙身等高的巨型雪球,它的弹跳似乎经过精密计算最后斜斜一跃恰好落在庙门石阶上,房檐上的瓦片被擦落几片砸在雪球上发出亢然脆鸣,使人疑惑这到底是雪球还是铁球?
庙门堵得严严实实,雪球发出轻微密集的震颤,噗嗤一声轻响雪球中伸出一只拽着油腻黑亮的布条的毛茸茸大手,手腕一紧一放布条急速抖动起来,一个白亮的巴掌大小物件从雪球中拽了出来在空中顿了一顿随即破空飞转从两扇门的间隙溜了进去,磕在破庙立柱的“第七旅指挥部”的竖牌上悠然转折射向正中盘膝而坐的泥人身后,泥人身上豪光大作,光晕层层翻卷扩散将整个屋子照耀的满室金光,这才看清楚刚才的是一只莹白色的葫芦正在光晕波动中浮动跳跃不止。
“哈哈哈,写字的老小子,洒家来找你了,还装神弄鬼搞个蛋。”在一阵吼声中雪球碎裂炸散,瞬时雪雾弥漫,尘土飞扬,说话之人大袖飞扬兜转哈哈大笑中走入破庙,原来是一个大脑袋油光锃亮的出家人,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面相凶狠,穿着一身破旧的单衣,大冷天敞胸露怀,赫然是一个虬髯和尚。和尚大踏步绕到神像后面,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老者耷拉着眼皮倚靠着神像,双手不受控制的在纸上游龙走蛇写个不停,随着他的笔势走向越来越快笔下的字被放大投影版浮现在空中堆叠起来,缓慢转动越聚越多不断由新替旧,层层叠叠起来远远看去如金色光晕让人迷醉,“摩柯巨笔,老小子,佛门三宝之一想不到竟然被你拿到了,”老者充耳不闻突然笔下一顿,金色光晕豪光藉由毛笔收敛到书页上,哗啦一声漫卷书页翻卷飞扬张张片片抽散漂浮在老者周围将他层层包裹,淡淡金色光圈包裹的白纸慢慢浮现出蚊蝇大小的楷书字体,密密麻麻占满整张白纸,金色光晕渐渐散去,过了片刻纸张又回落到老者笔下重新自行整合装订复原,老者这才缓缓睁眼常舒口气,瘦削的手腕一转接住失去浮力快速下坠的白莹葫芦,手指一搓将壶塞拔去,凑到嘴边咕嘟嘟一大口,斜眼瞄着和尚嘟囔着:“颠和尚,告诉你多少次了,叫我商夫子,夏商周的商,孔夫子的夫子,孺子不可教,说了多少次你都记不住,不像我每次都尊称你一声苦善大师,来而不往我亏欠死了。”
苦善倒是毫不介意,摩挲着油乎乎的光头,语气凝重:“摩柯巨笔虽是佛门至宝,但早在三十年前被我师兄苦慈方丈封存于藏经阁中,想不到被你盗了出来。”商夫子一听打了个冷战赶忙将毛笔夹在书卷塞到怀中,摇头道:“这是借,不是偷,笔仙托梦给我说他在密室暗格中百种寂寞,万般无聊,正好夫子我缺一只笔,就先借来用用,你还以佛门弟子自居,酒肉和尚早被赶出少林,不知羞,不害臊。”苦善踏上一步,脚下青砖咔嚓一声裂出无数细纹;“我捉了你这个盗笔贼,去我师兄面前正好抵罪,我也能重归佛门不是皆大欢喜吗?”大手抓向商夫子,只见人影一闪商夫子转到神像身前,身上金光一闪即没,“遁笔匿形,你竟然可以和摩柯巨笔心意相通领会到这项功夫,但是你要知道巨笔在佛门也是不祥之物,从古至今历次灭佛崇道不过是借口,真正原因是巨笔可以自动记载最真实地历史事件,还原历史本来面貌,只能书写一次的珍贵书籍被少林僧兵严加看守,绝无外传,纵使这样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视为心腹大患无不希望除之后快,少林古寺被纵火焚烧,编纂的历史事件一次次毁于战火硝烟中,每一次王朝更替少林寺藏经阁珍贵典籍免不了扫荡一空,稍有反抗众僧就被屠戮一番,因为太多秘密要随着皇帝当权者长眠地下,这些历史真相都是见不得光的。近代以来中原大地军阀混战,我师兄为避免少林被战火波及,联合五大高僧用法力灵咒镇住巨笔,没想到到巨笔有灵,还是辗转流落到你手中。但是巨笔的主人都没有好下场,有些真相要赔上性命的,你又何苦来哉。”
商夫子警惕的眼神放松下来,“这么说你当我是老友对我实言相告,放心,遇到危险我自有脱身之法,这场中日大战的第一战都如此惊心动魄,悲壮惨烈,我一定要将这场大战原原本本记录下来,教化众人,免得后人是非不分,黑白混沌,如此不算折辱夫子之名,”说着傲然挺胸,正气昂然的在破庙中站立,破衣烂衫合着残垣断壁的破旧山庙分外滑稽。苦善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扫过被酒葫芦砸倒的“第七旅指挥部”牌匾,牌匾后面小钉子上挂着一个信封,上面几个大字:“少帅敬启,右下角是署名:第七旅高大成绝笔。苦善捡起信来,长叹口气:“奶奶的,来晚了,不然和尚我大闹一场,高旅长也不至于横死当场。”商夫子怔在当场不知所措,一边揉搓着怀中的书卷一脸沮丧又心疼的怪异表情说道:“老伙计,这封信怎么会遗漏了呢,传出去有损你神笔的威名呢,”摩柯巨笔如沉睡的宠物在夫子怀中安然不动,商夫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老伙计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这封给少帅的信即使他本人看到了也不会大举反攻,和日本人争东三省,毕竟事变两个多月了东北军除了撤退还是撤退,反攻的最佳时机浪费了。哎,虽然这封信无关战局,起不到任何作用,但这是高旅长的遗愿,我们一定要帮他完成,北平走一趟吧,把信亲自交给少帅,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怀中书卷透出微弱的光晕接连闪动几下又归于黯淡,似乎是心意相通的遥相呼应,苦善双眼瞪得和铜铃一般:“夫子你入魔太深,竟然与一支笔称兄道弟,呜呼哀哉啊。”商夫子指了指他笑道:“彼此彼此,大师你法号苦善,也是有缘由的吧,前路漫漫大道通天,咱们一起上路吧。”大笑声中,两人携手出庙步入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