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树并没有上前扶起她,只是使了个眼色。一个仆妇过去,将她搀起来。
萧玉树本来想留他们父女在府中居住,但是鉴于碧姬的不良记录,怕她旧情难忘,吩咐管家将府外不远处那所宅院送他们居住,方便照应。
碧姬并没有纠缠,干净利索地起来,说谢过王爷厚恩,只是自己从小在江湖中流浪,性子太烈,只怕不适合照顾“他”。
“上天有眼,让你们父女重逢,自然有其道理。”萧玉树并没有多说,吩咐管家将一应使用物品,送到宅院中去,又再次遣人去花府打听,为何花大将军还未回来。
花朵朵正闷闷不乐地捧着一杯花茶发呆,忽然听见了萧玉树熟悉的脚步声快速跑上楼,惊疑地睁大了双眼。
萧玉树龙卷风般卷入,一叠声吩咐青儿为王妃换装,马上就要出发。
“去你娘家!”
花朵朵立时白了脸,道:“不是丰城姐姐……”这样紧急,除了丰城姐姐会出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
“皇上遣你爹爹出使月国,明日就要出发,快!”在奔驰的马车上,萧玉树慢慢告诉她实情。
今早,月国遣人送来喜讯,道送去和亲的宗室公主已经有孕。不知愉妃缠着萧曦吹了什么枕头风,萧曦居然以月国风俗为由,要遣使者率团至月国贺喜,那名领头的使者正是花越芳。
花朵朵呆了。
就算要贺喜,选谁不好,偏偏要花老大?花老大与月国长年累月打仗,如今要他去月国贺喜?先别说月国上下恨他入骨,他自己内心深处又何尝受得了?
郁郁枝,或者是月沙,究竟要玩什么花招?
“不能请皇上收回成命吗?哪怕是请太妃娘娘出面?”花朵朵慌乱地抓住萧玉树的衣袖。
“君无戏言。”萧玉树苦涩地道。
“君无戏言?我看是愉妃说东他就东,说西他就西吧!”花朵朵愤愤地道。如果萧曦出现在她面前,肯定挨了小粉拳。
车到花府门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花朵朵听到门子的声音,忽然命令车夫往回赶。
萧玉树以为她忽然又发小孩子脾气,连忙止住车夫,再安慰花朵朵父女没有隔夜仇。
“我,我……”花朵朵吞吞吐吐,车内的灯光照得她双颊红通通的。
“你?”萧玉树骤然醒觉,跃下车,嘱咐花府门子不用通报他们来过,明天一早他们再过来。
车声又辘辘响起,萧玉树伸手刮着花朵朵的鼻子,道:“朵朵,你是怕打扰花大将军与丰城对不对?”
花朵朵心中难过,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她知道,花老大与自己的确很远了,可是纵然如此,今晚,最伤心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丰城。
她怎忍剥夺他们临别前最后的相处时间?
天蒙蒙亮,萧玉树抱着花朵朵,马车平稳地驶过长街。
花朵朵的脸色有点苍白,心头静静盘算着等会儿要跟花老大说的话语。
谁知等他们去到花府时,大门偏门都紧闭,一府静悄悄的……花老大已经出发了吗?花朵朵满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萧玉树适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马车停下,侍卫到门前扣了扣门环,偏门立刻打开了。
原来,花越芳尚未出发。
萧玉树抱着花朵朵,慢慢走在林荫小道上,透过花树,远远可看见灯光。“你猜,花老大吃了早饭没有?”花朵朵忽然冒出一句。
这句话问得突兀,萧玉树却了解她的心思,笑了笑,道:“等着你一起吃吧。”
花越芳已经吃完了早饭,整装待发。丰城腆着肚子,为他按了按帽子,动作轻柔而缓慢。
她,宁可这一刻更加漫长吧。花朵朵不出声,微微咬住了下唇。
花越芳骤然转头,看见了他们夫妻二人,略显狼狈。丰城却已经开心地笑了:“你们来了啊,刚刚还在说你们呢。”立刻殷勤地招呼他们用早饭,快步走过来看拉花朵朵的手。
见她走得这样急,花越芳快步赶上,拉住了她:“走慢些。”
丰城侧过脸,笑了一笑。
他们之间的默契,如其他夫妻。花朵朵始终沉默不语,虽然丰城不住招呼“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这也是你喜欢吃的”等,早饭也吃得潦草而匆忙。
“我走后,劳烦你多照顾朵朵与丰城。”旁边,花越芳拜托萧玉树。
“放心,没有问题。”他低声跟花越芳说了几句。
“真的?”花越芳手中的茶杯砰的摔在地上,溅了一地碎片。
出发在即,却发生了这等不吉利的事情。丰城虽然笑道“花开富贵,岁岁平安”,那笑容勉强而僵硬。
仆妇赶紧上前收拾碎瓷片。花朵朵的心也为那碎片划伤了,担心花老大此去又遇上险难厄困,唯有暗自在心中祈祷,希望娘亲在天有灵保佑他来去平安。
“那就好,很好!”花越芳满脸喜色,“上天,待我花家不薄!”
花朵朵见他这样欢喜,明显是萧老头刚刚跟他说了萧师父的事情,便斜了萧玉树一眼。谁知萧玉树看到了,眯眼一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
丰城只望着花越芳欢喜,并没有开口打听他方才突然狂喜。
“丰城,等我回来,我告诉你一桩大喜事!”花越芳笑道。
“好。”
窗外的鸟儿呼朋引友,叫得越发响亮了。花朵朵的脸越发灰暗,只有丰城依旧含笑地忙碌着。
直到送花越芳出府门,望着他骑上骏马,丰城嘴角依旧笑意微微:“去吧,有王爷跟朵朵呢,没事。”
花越芳双手紧紧握住缰绳,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等我回来!”
花朵朵的双手也彼此交握,捏得指节发白。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悬着心,不舍得花老大离去。以前每次花老大出征,她从来都是嘻嘻哈哈哈的,这次心底却一阵阵黯然。
“朵朵,你啊,要努力,回来时,站着来迎接我。”花越芳朝花朵朵点了点头,双脚一夹,骏马一声长嘶,疾驰而去。
站着?花朵朵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自己木木的双腿,与木头泥塑有什么不同?花老大这番期望,恐怕要落空了。
她不觉扭头望向丰城,丰城抬起下巴,依旧朝着街那头挥着右手,嘴角带着笑,一行泪缓缓流过脸颊。她还未开口,丰城已经迅速用左手抽出绢帕,在脸上拭了拭:“这街边风大尘多,王爷,朵朵,我们进去吧。”
花朵朵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强。丰城,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以伪装为丫头侍候花老大,可以千里迢迢追随到棘城,可以在花老大受伤断腿后继续留在身边服侍他,可以微笑着送他离开,不让他看见一颗离别的泪。
难怪她可以云开月明,终于得到想要的幸福。如果当初自己也一直坚持,结果是不是又不一样?……
“朵朵,我们进去吧。”萧玉树在她耳边说。
花朵朵一惊,含糊道:“哦,进去。”
街角的另外一头暗影中,立着青衫萧条的萧长河,望着花越芳与侍卫疾驰而过,不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自从确切拥有了一个女儿,整个世界变得截然不同,他已经不惮去面对过去,面对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