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笑起来,高高兴兴吃了晚饭。
邻家大嫂过来,让两孩子走开,对花朵朵说,有一门好亲事。
花朵朵开始不解,继而愕然,忽然醒悟过来,整个脸都烧起来了,手中的抹布胡乱在碗上揩着。
邻家大嫂见状,以为她动心了,越发舌绽莲花,拼命夸赞对方,又说都是小菊好心有好报修来的福气:“虽然有五十岁了,可年纪稍大更懂得疼人,他们家大娘又和善,只要你生下一儿半女,就是大功臣,往后那家客栈还不是你们母子的?”
“去,去,我们姐姐才不嫁给什么糟老头!”大宝躲在门外听个清楚,再也忍不住,冲进来撵人。
邻居大嫂不在意,直直盯着花朵朵。
“谢谢大嫂好意,我现在不想婚事。”花朵朵断然道。
邻居大嫂的脸红红白白,横了一眼,抬腿走人。
花朵朵第三次成为三桥巷的奇人,有福不会享,受穷当乐趣,连客栈老板的小妾都不肯当,还想攀怎样的高枝?
附近几条巷子都传得沸沸扬扬,她一出门买菜什么的,身上粘了无数眼珠子,拨都拨不掉。
花朵朵唯有苦笑。
没想到,很快另一个媒婆又上门了。
这媒婆是为何大夫提亲的,别的不说,只摆出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何大夫原配已死,他曾经立誓不再娶妻,虽然纳妾,进门后当正室看待,所有下人都尊一声主母,所有儿女绝不将她看做姨娘。
花朵朵哭笑不得。最近自己撞了什么邪,烂桃花朵朵开,灿烂无比。
她以自己要照顾两个弟弟为由,拒绝了媒婆。
谁想到媒婆反而说,不打紧,只要她嫁给了何大夫,两个弟弟立刻接入府中,好生看待。
花朵朵依旧摇头。
媒婆急了,道:“何大夫家大业大,自不必说,年方三十,名满京城,难得你有义,他有情,天造地设一双,五百两银子拉的红线,你不答应,还等何时?难道为了个名号?名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没有正室名号,难道他会亏待你不成?姑娘,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多少名门闺秀小家碧玉眼睁睁盯着何大夫呢,难道你要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任她口甜舌滑,说好说歹,花朵朵依旧不为所动,一直不曾点头。
媒婆无奈,只好悻悻离去。
晚霞铺了半天的时候,何大爷急急脚赶来了,只说主人知道自己与姑娘无缘,怕姑娘有所误会,特意遣自己前来说明,婚事不成仁义在,千万不可因为一时的鲁莽举动而影响两家情谊,更不要因此而对大宝的前程而有变动。
这个何大夫倒有点意思,并未死缠烂打,也未恼羞成怒。花朵朵点了点头,对何大夫起了兴趣。
拒绝何大夫求婚的风声满天飞,花朵朵何止是奇人?简直成神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看样子是要进宫做妃子才对。又有人说,小菊这招绝妙,来提亲的人肯定更加富贵。
果然,酒店老板、米行老板、落魄秀才……不纳妾,只续弦,完全的正室,花朵朵居然还是拒绝,拒绝。
“没见过这样高格调的姑娘家!”颓败的媒婆恶狠狠地将这句话扔在三桥巷,越发引得流言四起。
她,究竟要嫁一个怎样的人才甘心?身为下贱,心比天高,有好果子吃吗?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等着故事的结局……挑挑拣拣,捡个烂灯盏,他们几乎已经看见了那个狞笑的收稍。
别人说归说,花朵朵依旧小蚂蚁似的忙忙碌碌。
奇异的是,从此不再见有人登门提亲了。
花朵朵松了一口气,大宝也松了一口气。
一阵秋风过,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出出入入都要持着青布伞。
花朵朵的咳嗽本来已经快好了,秋雨连绵,不觉又咳了起来。何大爷及时送来新药,又劝她不要再为别人洗衣服。
花朵朵苦笑。不洗衣服?天凉雨密,晾了老是不干,好不容易干了,又散发着点点霉味,送回顾客家中,挨了好一顿训斥。她学着使用大宝娘留下来的熏笼,烘得满屋子水气。要是能做别的赚钱养家,她自然不会再洗衣。
何大爷道,他们府上还缺一个女仆,小菊姑娘完全合适。
花朵朵婉言谢绝。所谓缺与合适,不过是同情她的另一番说辞罢了。瓜田李下,她可不想白担了尴尬。
何大爷归去后,二宝跪在他娘亲令牌前不住磕拜,又合掌祈祷,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什么。
花朵朵问起,二宝害羞地说,自己期待娘亲保佑天气快些转晴,那么衣服也容易干了。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懂事!花朵朵心中温软如丝,搂住二宝,禁不住连亲几口。
雨稍微小了,花朵朵交待了二宝好好呆着,将烘干的衣服打成一个包,送到三桥巷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那小酒馆店面小,做的卤凤爪却驰名京城,不知多少达官贵人专程遣人来买呢。
她一手夹着包裹,一手打着雨伞,慢慢走在雨中。
远远的又一阵马嘶,迅速由远而近,花朵朵虽然极力往路边躲闪,还是给溅了一身泥水,连包裹都湿了。
她顾不得骂驾车的人,急急拂去包裹上的污迹泥水,去到小酒馆。衣服还是有点湿了,小酒馆的老板娘抓住这一个纰漏,非要扣她工钱。
花朵朵气极,却咬了咬牙,赔上笑脸,道:“刚才下雨,不小心弄湿了点,你就……”
“我可没有你那么好人,有银子不用,有高门不入,一味清高。大家都瞧见了,衣服明明弄湿弄脏了,我还白白赔上工钱不成?没有要你赔我衣服钱你就偷笑了!”
世态炎凉,一枚铜钱大过天,若是昔日南平王府中的花朵朵,早一巴掌闪过去了。此刻,她却握紧拳头提醒自己,小酒馆一向衣服不少,不能失去这个顾客,抬起头来,并没有跟老板娘争论,而是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我说得不对吗?你可以请店内客人评评理!”老板娘相当嚣张。
“当然不对!人家姑娘辛辛苦苦洗衣不容易,你趁机生事,赖她银子!”店外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花朵朵全身一震,赶紧低下头。
老板娘起初闻言色变,怒火腾腾,回头往店外一望,立时含情脉脉化为绕指柔,连声音也变得十二分的娇媚,仿佛刚刚从花汁里头漉出来的:“王爷,我在跟她说笑呢,哪里就赖她银子。”
她满面堆笑,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塞进花朵朵手里,呵呵直笑。
“谢谢老板娘。”花朵朵用蚊子叫的声音道,“我借用下茅厕。”
她弓着腰,落荒而逃,急急撩开青布帘子,避进后院,直到走入茅厕,才深深舒出一口气。
过了一顿饭功夫,她才慢吞吞地出来。
老板娘双手托腮,坐在一张空桌子旁,两只眼睛云遮雾绕的,明显未回过神来。小伙计们瞅着,哧哧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