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朵听到又与靖国侯有关,便问何大爷他主人医术如何。
何大爷立刻道,在京城虽不是第一,也是鼎鼎有名的。
一阵风过,花朵朵连声咳嗽,好容易喘过气来,带何大爷去家里,从床底下取出包袱。何大爷万万没有想到还能遇见这样的好人,急急清点后,千恩万谢,又祝她多福多寿,说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才告辞离去。
花朵朵送他出门口,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顿时觉得全身轻松,不由眉飞色舞。想她花朵朵一向胡作非为,什么时候做过一件好事?若是花老大他们知道……心头无数长针刺过,她按了按眉心,将往事挥去了。
二宝见了奇怪,问花朵朵,花朵朵略略几句推搪过去。
不知哪里传出的风声,整个三桥巷都知道了花朵朵捡银子还银子的事情,都笑她傻,又不是金山银山堆满屋,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了家门口,还不知道享用,活该一辈子挨穷,有孩子还编了歌谣讽刺她。大宝为了这件事情,跟几个大孩子打了架,闹得鼻青脸肿的。
花朵朵又急又气,操起一根细柴,将大宝结结实实打了十下手心:“我让你打架,让你打!”
大宝看着她,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
花朵朵大怒,拖着大宝,吩咐他跪倒在娘的灵位前:“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吗?你对得起你未回来的爹吗?”
大宝一声不吭。二宝跟在后面哭哭啼啼。
花朵朵望望倔强的大宝,又望望年幼的二宝,心头一阵阵心酸,道:“你、往后不好好做人,一味好狠斗勇,别叫我姐!”
那一夜,花朵朵辗转难眠,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小无法无天,要怎样便怎样,直到带了大宝二宝,才知道,教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自己该如何管好大宝?有个好歹,自己如何对得住大宝爹娘?
第二日,花朵朵吩咐二宝好好在家,亲自拖大宝去酒馆辞了小伙计的活,买了几样点心,将他押到三桥巷附近一家小小的私塾,交给教书先生,请他往后好好管教。
“我不喜欢读书!”大宝直着脖子喊,在先生的逼视下,不敢逃跑。
“读书才能明理,我教不了你,让先生好好教教你为人处事的道理。”花朵朵板着脸道,对教书先生深深鞠了一个躬,送上一小包银子。
大宝一伸手,将那包银子抢过来,道:“吃饭的钱都没有,还读书,读个屁书!读书有屁用!”教书先生大怒,拿过长戒尺,吩咐仆人将大宝的手拉直,狠狠打了十下掌心。
大宝直直站着,道:“你打,你打,爷要是喊一声痛就不是大宝!”
花朵朵只觉得脑袋发晕。什么时候,大宝变得如此蛮横不听管教?以前的他,笑哈哈地站在门外,喊自己小菊姐姐,又乖巧又懂事,现在的他,如此陌生。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连个孩子都教不好,酸楚的挫败感从心头不住往上涌,化作两行清泪潸潸流下。
大宝倏地停住了挣扎与嘶喊。
啪!啪!啪!
戒尺打在掌心上的声音,洪亮而空洞,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咚咚地敲在花朵朵的头顶。
她转身就跑,直到跑出很远,那声音还不时回荡在耳边。
大宝一定要去读书,年纪轻轻的,不可让他随意荒废,就算往后成不了秀才,起码也懂得点道理,学会几个字。花朵朵立定主意,不管多艰难,也要继续支持下去。
那天晚上,大宝早早回来了,不出声,帮花朵朵打水、整理桌子,后来在花朵朵为他舀饭的那一刻,才轻轻说道:“姐,对不起。往后我好好听你的话。”
花朵朵的泪水立刻汹涌而出。一切的辛苦都有了补偿。
好事继续来。何大爷登门,说主人已经出狱,又送上止咳的良药,说主人特意配的,纵然是旧症,只要按时服用一个月,必定痊愈。“你们主人没有见过我,如何配药?”花朵朵诧异地问。何大爷微微一笑,说自己对医术也略懂一二的。
他还要接大宝去店里做学徒,一边学认字一边学辨识药材,说主人亲自教导,决不以一般的学徒看待。
这自然比在私塾中还要好,将来有份前程在内。大宝想也不想,立刻央求花朵朵答应。
花朵朵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虽然施恩莫望报,但是为了两个孩子,她也顾不得别人如何看自己了。
大宝去了药店,包吃包住,据说每月可以回来一趟。
花朵朵只带着二宝一个,日子轻松了许多,连续吃着何大爷送来的药丸,咳嗽也渐渐好转。
大宝在跟前时,常常惹自己生气,好些日子不见了,她又成天想起他。到底是个孩子,自己要管教也该想个法子,不能硬碰硬。花朵朵匆匆忙忙做了点饼,挎着篮子,拖了二宝,去药店看大宝。
去了才知道,那药店不是一般的大,单纯学徒就有十人,都诚心诚意跟着何大夫学习。
见到花朵朵来到,正在学辨认药材的大宝跟师兄打了个招呼,赶紧出来,问她来干吗。
里头的人看见了,呵呵大笑,有人起哄道:“大宝,你家小娘子找来了啊。”
大宝满脸飞红,气咻咻地道:“这是我姐!”嚷嚷的那人伸了伸舌头,额上挨了师兄一爆栗。
花朵朵倒不以为意,低声劝他不要在意,往后还要同门师兄弟陪伴好多年,又将篮子递给他,让他到时候将饼子与师兄弟们分吃了。大宝低着头,闷闷地嗯嗯应着。
本来要拜谢何大夫的,可惜何大夫不在,出诊去了,据说一个什么王爷的爱妾病了,特意请他去。
花朵朵的心,打鼓似的狂跳。她怕刚好撞上何大夫,稍作寒暄,连忙拖了二宝离去。
“往后我也要像哥哥那样,当大夫!”二宝忽然说。
花朵朵低头,见他滚圆的眸子十分坚定,不由心中一乐,抿着嘴笑道:“好,好,我们二宝也像大宝一样做大夫,治病救人!”
“嗯,我要将娘亲救回来!”
花朵朵的心一窒。一向以为二宝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原来,娘亲早逝的悲哀,竟凝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久久不散。她倏地蹲下,将二宝紧紧搂在怀里,心头疼得无法形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过,街边响起路人的惊叫。花朵朵一扭头,见一辆宽大的马车疾驰而来,伴随着清脆悦耳的歌声。
她抱着二宝,往路边一滚,恰好避过了,马车洒落一阵歌声与笑声,不顾而去。
那笑声异常熟悉,让花朵朵全身血液为之一冷。
萧玉树。哪怕再过十年八年,她也能认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二宝受此惊吓,哇哇大哭起来。花朵朵一边安慰,一边紧张地查看他全身的伤势,幸亏,除了手臂稍微擦破一点外,其他都没有问题。
她背起二宝,慢慢往三桥巷走去,心头却翻滚到如同沸水一般。
往后,她再不会过来此处。
路人的私语,仿佛无数毛毛虫,不断钻进她耳朵中,又酸又痒又痛。南平王爷,最近继续与京城四大名妓打得火热,食则同台,出则通车,甚至有人说,睡则同床,一个奋斗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