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好好看着,这本来是你出门那日要你看的客人。”
那一日,就在他要去追赶花朵朵的时候,侍卫禀告,大宝爹回来了,独腿的他,拄着一根硬木拐杖回来了。这些日子,他可邀请大夫和木匠再三斟酌计量,才为大宝爹打造了一只几可乱真的木假腿,平日走路的时候,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蹊跷。
花朵朵顺着他的目光,往厅门口望去。咦?不就是那个在酒席上一直郁郁寡欢只顾自斟自饮的青衣中年人?他的目光,为何这样激动?
花朵朵扭头望向大宝二宝,见大宝目光复杂,心中骤然雪亮:“你是大宝爹?你真是大宝爹!”含香姐姐,你一直期盼的丈夫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两行泪,禁不住潸然流下。
花朵朵忍不住想,如果他早一些,在含香姐姐生病时回来,那该是多好的结局!如今,他们一家团聚,含香姐姐却已经不在了。
“别哭,朵朵,我请他来,不是为了让你哭的。”萧玉树安慰着她。他只想她放下所有的心事,让她轻松地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他不要她一天到晚木然地坐在床上,日出等日落,日落等日出。
“我明白,我明白!”花朵朵哽咽着道。原来,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萧老头啊。
大宝爹慢慢走到他们跟前,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快速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快起来!王妃娘娘身体不适,如今经得住你的大礼!”萧玉树抱着花朵朵,扶不起大宝爹,眼睁睁看着他磕了三个响头。
大宝走过去,将父亲搀扶起来。他前一段时间曾接过萧玉树的密信,知道父亲尚在人间,不过被月国俘虏了,这样重逢的日子,他已经不知盼了多久,娘亲又不知盼了多久。今日,终于见到了父亲,虽不如娘亲口中所言的英俊,甚至有点落魄凄然,大宝还是尊重他。
二宝怯生生地跟在哥哥身后,时不时探个头出来看一看。父亲,对他们而言是陌生而疏远的,还不如街边一档卖糖葫芦的实在。
花朵朵见他们父子紧紧相拥在一起,戳了戳萧玉树的腰间。这样美好的画面,就算之前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那一夜,星星醉了,月亮醉了,花朵朵虽没喝酒,心也醉了。曾经萦绕心头的心事乱绪,都一夕得到了解决。
大宝二宝他们离开后不久,萧玉树说要先出去看看宴会进行得如何。
一阵细微而熟悉的脚步声,如落叶纷纷飘在石径上,花朵朵似有预感,缓缓抬起头来。
叶倾城进厅,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意,仿佛过去的一段疏离时光不曾存在过,她直接从昔日款款走来。
花朵朵望着她,心头暖暖的,软软的,轻轻叫道:“倾城姐姐。”
四字一出,心底的泪便涌上了眼眶,她猛然抬头,不想泪珠滑下。
“傻妹妹。”叶倾城拉住了她的手,“都要当娘了,眼底还这么浅。”
“今天,实在太高兴了。”花朵朵难为情地笑道。现在的她,的确很容易为一点点小事就感动流泪,她曾经对萧老头说,想必肚子里的是女儿,萧老头笑嘻嘻地刮她的鼻子,说女儿更好。
丫头们端上热水面巾与脸盆,让叶倾城洗掉脸上的残脂剩粉,又送上脂粉香盒,让她及时补妆。叶倾城摇了摇头,说夜已深,不必再上晚妆。
花朵朵望着清水出芙蓉般的叶倾城,皮肤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白又嫩又滑,让她心里好生羡慕。
“姐姐,你现在出去,夜王爷肯定看呆了。”她说的是真心话,倾城姐姐一向妆容素雅,清冷如月光下的莲,但是完全不施脂粉时,褪了艳,增了雅,俊逸出尘只如雪中白梅。
“呆?呆头鹅吧?他啊,我越来越不明白他了。”提到萧夜,叶倾城只觉得心头一根刺又在颤动,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哀伤。难不成是自己前世欠了他十万八千两,今生今世才这样纠缠不清?分分合合几次,她也记不清了,总觉得萧夜极力在保持一定的距离,只要自己与他更进一步,他便倏地后退,甚至躲避,若然冷面对他,他又时不时跑来喝喝小茶。自己也多次发誓不再理会他,可是每次看到他闪着微光的眸子,总忍不住沉沦,仿佛就算地狱,也毫不在乎跳下。
不,决不能这样了。
他绝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青春能有几?该离开时,就咬牙离开吧。再这样藕断丝连不清不楚,往后怎样?自己可以甘于平淡,妈妈也忍受不住粗茶淡饭的生活。她禁不住苦笑,倒不如趁如今还算风光,抓住一两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男人。
只是,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镇日迎来送往,口口声声怜她爱她的男人多的是,问题是他们家中妻妾成群,若然进他们的家门,往后如何抵得住风剑霜刀严相逼?妈妈说,不从良则已,一从良就要找个真心实意的男人,万万不可像她当年那样,为小白脸痴迷,决然从他,结果倾尽一世缠头,赔尽殷勤小心,不过换得他们阖府冷言冷语及最后一纸休书。
“若然从良后再出来,沦为笑话,不止样子残了,身价跌了,更要紧的是心也废了。”妈妈多次感叹道。
叶倾城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今晚宴会上,对她十分注目的有两个男人,一个二十来岁,一个年过三旬。
年少的那个,虽然一身衣裳并不十分名贵,但是眉宇间努力隐藏而不时浮现的骄矜,却透露了他是名门贵公子。此人年过二旬,她却未见过,可见家教甚严,不能行走欢场,就算勉强进了他们家的门,也需事事小心,时时在意,夹着尾巴做人。以妈妈的性格,如何经受得住?
年长那个,每次望着自己,都像喝醉了似的,炽热而迷恋,但却努力控制,不住喝酒掩饰,若自己稍一移目,他居然会脸红躲避,可见是个实诚君子,同样不惯风月。他一身布衣,观其行止,绝不是官场中人,不过能为王爷座上客,也非简单人物。
相比之下,她倾向后者,只是不知他家境如何,有几门妻妾。
花朵朵见她沉默,以为提萧夜伤了她的心,连忙拍拍她的肩头,道:“或者他最近忙于事务吧。宫里,还是有很多烦心事。”
“宫里……”叶倾城渐渐露出迷茫的神色,忽然紧紧拉住花朵朵的手,急切交待她劝劝王爷,少管宫中事,多陪在她身边,夜王爷那头少些应酬。
花朵朵连声答应着,却起了疑心。之前月沙提醒自己要小心萧夜,如今叶倾城也提醒自己小心萧夜,难道萧夜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朵朵使了个眼色,待所有丫头都福了一福,悄无声息退到了厅外,才小声道:“姐姐,你还知道些什么?朵朵笨,还是请姐姐把话说明白些吧。”
叶倾城骤然一惊,喃喃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
花朵朵很明确,她绝不是随口说说这么简单。以她的为人,一向少管人事,懒传是非,如何会遽然提起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