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张两家联姻,阳春三月完婚”
与张家立下战后婚娶的事宜被人登在日报上大肆渲染,夸大其词地写着,林博文总司令与张家大小姐青梅竹马的恋情。两人虽相差十岁却彼此深情,为了娶她,他不惜等待十年,纵使身边莺歌蝶舞,纵然遇到千娇百媚,依旧不改初衷,只心系她一人。所幸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十年的等待没有枉然,林总司令决定在三月中旬迎娶这位期盼了十年的佳人。
他打算协商婚事已经显露了他在此事上的失败。
张晋良现在是逼他娶人,让他有苦难言。
江城新置的帅府始终没有镜花园林的清雅。
不过,客厅,浅米色枫木的多层收边配着大花白的大理石墙壁,华丽中倒也彰显了优雅。
他眼望着头顶白色的西洋宫灯,无暇顾及客人,心里只想着她喜不喜欢。
李扬靠在暗彩绒面沙发上,内心却感慨万千,万无一失的“绑人”计划变得杳无音信,派人出去打探亦寻不到线索,那女人像从世间蒸发了一样,而从林博文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长长舒了口气,他打破了安静,“世文,张晋良的这步棋让人措手不及啊!”
一旁的吴铭起接了话,“世文老弟,刚才我和李扬哥哥讨论过了,这张家大小姐,你是非娶不可啊!只有娶了她,你才能依张家女婿的身份顺利掌控第一军团,你的每句话才能彰显号召力,反正都是要婚娶的,何必在乎是战前还是战后?”
李扬点了点头,附和说,“世文,听说邻国已派出两百万陆军兵分四路进攻北线,黎民百姓可是盼着咱们发话啊!不能再托了,好不容易胜了张崇鼎,现在只要你上阵指挥使上三分力,便可打赢这场仗,在军中树立威信。待巩固了权威,想离婚休妻还不是件易事?”
林博文端着酒杯,面色平静,冷眼沉默着。
两人猜不透意图,不知是劝服了他,还是他有了更好的计策?当然,他比他们看得更加透彻。互望了一眼,似乎多说亦是无意,相继起身跟主人道了别。罗顺瞧着少爷心不在焉的样子,恭敬地送客人离开,随后老老实实地站在少爷身后,知会道,两位将军走了。
他“嗯”了一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小顺,跟老家打个招呼,三月十五,娶晋辰过门”
知道早晚会走这一步,可不想少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顺了别人的意思,突然忆起了流落他乡的少奶奶,极其不情愿的神色,罗顺低声说,“少爷,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他没有回答,放下杯子,离开了客堂。
林太太来过两次电话,没有过问他为何该了初愿,说一切按照他的意思办理,只是提醒道,张家始终是军阀,讲究的不是商人的儒雅客套,婚娶前,你还没成为张家的女婿,不能随便把张家当成了林家。
他这次很耐着心听完她的规劝,说,知道了。
三月初十二,张家挂起了大红喜字,迎接四方贵客,林博文不得不入乡随俗,脱掉军装,换了便衣。
春宫的桃花盈满了半边彩霞,潺潺地溪水音律般从秋宫流淌进来。
芝茹坐在石阶上,看着水中渐渐倒影出日思夜想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眸子满是微笑,伸手去碰触,冷冽的气息顿时沿着指尖乱窜到心窝,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早已联系不上林太太,晋良解释说战事紧张,很多地方通信中断,稍等些时日便会恢复。其实去不去林家,她已不在乎。
望着眼前的一片绯红,她禁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博文,我想回嘉渝镇,可我知道他不会放我离开”
月明星稀,轻风入窗,似夹带着花香吹拂着她的发丝。
丫头们说,今晚,帅府里有盛宴,抽不出时间照顾她。盛宴?她旁敲侧击地问,会有很多贵客吗?丫头点了点头,不仅是江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携带家眷前来,还有很多外地的官员赶过来。
晚上,三宫六院,一半是沉寂,一半是喧嚣。
想必此时张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聚在前院,后院了无人际。
下楼的片刻,瞧着书房里橘红的灯火,思索再三,找来纸笔,留下道别的话,“晋良,后会有期,谢谢”
出了春宫,她四下张望,远远看到人影,忙紧贴着墙壁,躲在了黑暗里,不想终还是被人发现了,是丫头的衣着打扮,“谁在那儿?”
她佯装着不舒服疼痛的样子,“你好,我是来参加宴席的,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但是迷了路。”
丫头惊慌地跑过来扶她,请她这边走。她道了谢,跟随其走到尽头的拱门,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露了缝隙,梨花的香味扑鼻而来,顾不得其他,怕惊起一丝吵动和猜忌,她没敢多问。
月光照着雪白的梨花,天地间像下了一场细雨,丝丝纯净的光亮,渐着花瓣,被溅出去荧光迷乱,被花香萦绕,她被丫头扶着穿梭其中。不远处传来女子嘤嘤的哭泣,似被人惹了心思,又不敢大声声张,只好躲了起来,独自流涕。她愣了愣,被丫环搀扶着,仿佛是寻着哭声而去。
张晋辰?!她挽了发髻,穿着红色的贴身旗袍,伫立在溪水边,不停地哽咽着。
这丫头平日里傲气熏天,竟也有悲痛的一刻,想唤她,心里浮动了两下,罢了,毕竟张家的事与她无关。
回过神时,带路的丫环已销然无踪迹。
不是带她离开张家吗?
她摇了摇头,准备自行离开,斜眼间无意的一瞥,顿时怵在了梨花丛中。
是那张魂萦梦牵干净的面容,即使月夜里,依旧清晰可辨。他穿了件民国时期的长褂,深黑的绸缎料子映衬着刚毅的脸阔,衣领衣袖边缘绣有金丝格纹,书卷气中多了几分伟岸和潇洒俊逸。
博文…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她慌乱地整了整衣衫,伸手挽起长发时,呆住了。
张晋辰双手摧打着他的肩,他却不顾挣扎,硬生生地把人强搂在怀里,好像当日留住她时一样。
晋辰悲伤的哭声变得柔弱,恶狠狠的话却是别样的撒娇,“我恨你,你放开我”
他清淡描写般一挥而过,“别闹了,跟我回去”
空气中散发在陈旧的味道。
对白是旧的。
哄人的语调是旧的。
仿佛此刻站在溪水边的就是曾经他与她,仿佛再一次勾起他与她过往的回忆,起初莫名其妙生了他的气,恼恨着他,他追了出来,不顾一切强留住她。
他只会说,晚茹,别闹了。
他只会说,晚茹,我错了。
视线被薄薄的纱雾笼罩,辨不清月光下是不是他,她努力睁大眼睛,那纱雾亦随之扩张,存了心的不让她看清,隔空的泣语只是简短的一句,霎时打破了纱雾,它慢慢下滑落在眼眶,凝结成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