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司令部以北线局势动荡为由,公开申明,暂缓乐志远谋反案审查,委任林博文元帅接替前副司令张晋良的职位。
这一声明犹如横空降落的炸弹,防不胜防,眨眼之间,百姓们安定的生活变得荡然无存,无人再顾及谋反案的是是非非,无人再谈论北线之战的原因始末。
嘉渝镇乃至全国人心惶惶,纷纷街头串巷,逃向南方避难。
镜花园林的荷花池边,冰冷的月光照着林博文的眸子,青石板单单的影子似也雕刻了他挥散不去愁容。
张崇鼎明白,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其他军团会沉默不响应,为了不使自己尴尬,不得不体面地发了委任状,也不得不来了电话。
“世文,现在北线之战越演越烈,我上了年纪,人也是力不从心,打理不了这天下的事务。可这总司令一职不能拱手让给外人。你也知道,晋良闹出了大事,在这阵风波未平息前,不能继续任职司令部高层。我只能靠你,张家只能靠你,晋辰也只能靠你啊!我这个宝贝女儿向来不把她爹放在眼里,可对你,那是言听计从,我不仅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管教女儿,而且还能带领第一军团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他清楚这话里的深意,只有娶了晋辰,名正言顺成为张家的人,才能牢固地控制第一军团,才能统领四军,打赢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
瞧见少奶奶不在园子的日子,少爷每晚憔悴的神色,罗顺小心翼翼走上前,轻声言道,“少爷,安定民心的报道已经平息了百姓的惊慌和骚动。”
他紧锁着眉宇,没有接话,怔怔地问,“船是不是已经到了东瀛?”
最近一段时日,外界没有言传船只出事的消息,想必少奶奶她们是一帆风顺安全到达。只是,少奶奶未来得及与少爷道别,便被太太安排着上了船,少爷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心里像打了死结,怎么也排解不了。依稀记得,那天,少爷兴致冲冲地拨了老家电话,也不知太太说了什么,硬是愣愣地举了半天话筒,一言不发,下午便把自己锁在书房,第二天才出来。
“按照太太给定的时间,三四天前已经到了”
三天,似乎转瞬间,不见了她,已经三年。
总觉得月亮斜照在她脸上的时候最美,柔美的弧线比嫩月更媚,微翘的睫毛比新月轻盈。池水里顿时显出了那张精致的面容,她依着石栏,纯净的眸子呆望着一池碧水,在他面前佯装着无视,却又是荧荧凄楚,一闪一闪,似乎不想见他,更不想问他。
他痴痴地问,“小顺,晚茹美吗?”
罗顺猜不透少爷的问话,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说,“少爷,顺子涉世不深,辨不清美丑,只是觉得少奶奶是这世上最懂少爷的人。”
“最懂?”他淡淡地重复一遍。
罗顺“嗯”了一声,老实言道,“自打我跟着少爷,还没瞧见谁能看懂少爷的信呢?只有少奶奶一人。”
忆起那封邀约的情书,他忽然低头笑了。
怎么忘了?
她懂他。
她会理解他的决定,会原谅他。
两周内,司令部接连召开四方会谈。
张崇鼎以身体欠佳需要修养为由,发表辞职演说,并推荐副司令林博文统领四军,积极备战,抗御外敌。
其他军团无任何异议,皆立誓支持。
张家后院的阁楼。
绸缎床帏挡不住橘红的光亮,全映在她荡漾红晕的漩涡上,格外娇艳,手中的日报虽然默念了千遍,却是不厌,“林博文顺应民意,担任政府军区总司令”。
窗外的晓月仿佛是白沙笼罩的青天白日,阻隔了浓烈,独剩下醉人的清柔。
博文要来张家接她了。
不止是她,还有他的孩子。
他开心也好,气她瞒他也罢,她再也不要跟他分开,即使北线爆发战争,也绝不离开。
抚慰着隆起的小腹,她轻轻哼起了舒伯特的《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这歌声清净悠远,亦飘飘荡荡地吹进了隔壁的冬宫。
客房内,林博文扔了书卷,转身瘫坐在沙发上,深邃的眼睛露出了疲倦,连命令声都没了往日的明朗,“明天安排船去东瀛。”
罗顺沏茶的手微微一愣,茶水溢了出来,成了一抹隆起的珠水,“少爷,明天要跟张家老爷定婚期”
“不定了”他话语间从未有过的不耐烦。
“少爷,你是开玩笑的吧!这个时候去东瀛,不是自寻死路。咱们那样待张家大少爷,他怎会善罢甘休?晚饭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可他那眼神冷冽地像只冰箭,一直盯着您不放!一旦知道少爷您不在国内,还不趁机灭了第二军团,千方百计将您困在东瀛,想尽一切办法赶尽杀绝。”罗顺气愤的语调一转,换上了高昂,“再说了,全国上下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少爷是当今世界最有威望的总司令,最风流倜傥的少帅,他们每个人可是都相信少爷能打赢这场仗,盼着少爷你凯旋。”
听后,他僵硬地笑了,婚姻不过是一张文书,可烧可弃,若是没了兵权,他会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