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湖位于锦州城西北,湖边遍植红枫,重阳节将到,秋高气爽,端的是一个踏秋的好去处。
十月天本来游人如织,这一日湖边却甚是冷清,眼见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屏声敛气,只听得岸边落叶的声音簌簌而下。
忽然一阵嗒嗒的高跟鞋声伴着一把娇媚带着怒气的女声却是传来:“周大公子,咱们不是说好吃个饭就回去吗?你又把我带到这雁鸣湖做什么,哼,还封湖,好大的手笔,显摆咱们周部长财大气粗吗?我们沈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你就是买下这一片湖来我也不稀罕。”
旁边一个男子甚是诚挚的赔礼道:“我只想着跟沈小姐一同泛舟湖上,没想到他们竟驱散了这些游人,是我料想不周了,不过既然来了,岂能辜负这美景呢?
那男子长身玉立,斯文儒雅,女子身穿杏黄旗袍,却长发高挽,斜插着一支簪。端的是又妩媚又端庄,却原来是锦州四俊之一的周筑华和“汜水一枝花”沈蓁蓁。
周筑华的父亲是时任海关署长,将门虎子,周公子却是好文厌武,他在国外留学多年归来,却不愿入伍,只在报社找了门差事,周部长对这个儿子毫无办法,多次软磨硬泡,亦不能让他进政府做事。但这位周公子在一次舞会上见了沈蓁蓁之后,却是迷上了这位汜水一枝花,他从小到大身旁见得都是规规矩矩的小姐,何曾见过这样嬉笑怒骂,泼辣鲜活的美人。这位周公子追女孩子的方法也与众不同,他学通中外,便隔几天一首情诗,如叶芝的《当你老了》李白的《长相思》等诸如此类不断送去,让沈蓁蓁又好气又好笑。
沈蓁蓁是风月场中的常客,许多政商名流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她虽对他不假辞色,却是如逗猫鼠儿一般,时而冰冷时而娇嗔,将这位大名鼎鼎的周公子逗弄得神魂颠倒。
这几日沈蓁蓁忽的心情不好,周筑华便想着法儿哄她开心,这日他本想带她来雁鸣湖划船,手下的人眼疾腿快,立刻封锁雁鸣湖,遣散了如织的游人,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沈美人却怒了,周筑华跟在后面左哄右哄,沈蓁蓁也不说话,只踩着高跟鞋笃笃的向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官道上,忽的一辆雪弗兰呼啸而过,车中的人影亦清晰可辨,那车却是直朝着锦州城郊外去了,沈蓁蓁对着那远去的轿车怔了半晌,忽的回头莞尔一笑,当真灿如夏花,对周公子说:“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去游湖了,正好过几日是我生日,到时候我单独请周公子赴会。”
周公子心中一喜,连声答应下来。
瑶光被楚煜成半是胁迫半是邀请带到了锦州城郊外的一处别墅,她心中慌乱,一路不发一言,只暗暗盘算脱身之策,楚煜成一路上却也不做声,只时不时窥一下她的神色。
车子直开进一处极大的园子,参天的古木围着一所西式小洋楼,瑶光下得车来,楚煜成抓住她的手,顺着甬石小道带她向后院去,瑶光挣脱不开,却只被他带进一处玻璃花房,瑶光眼前一亮,只觉得扑鼻一阵熟悉的香味,她倒吸了一口气,入目皆是大片大片的粉色花朵,竟是一望无际的灼灼桃花,暖风和煦,悠悠有花瓣飘落。
时值初秋,万物肃凌,这里却是桃花夭夭,婷婷袅袅,直如仙境,阳光斜着从花房中照射进来,恍如暮春三月,这情景如梦如幻,瑶光呆在那里,只似回到了凤起山,看的如醉如痴。
他微笑:“好看吗?家母喜欢桃花,因此便在这里培植了一处玻璃花房,专门用来种桃花,你若喜欢,我会每天都带你来看。
瑶光回过神来,“原来往学校送桃花的是你”。她心中忽的涌起一阵失望,脸上浮起一股孤寂的神色。
楚煜成缓缓的靠近了她,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另一只手臂却是顺势揽住她的腰,往怀中带去,瑶光挣扎起来,楚煜成忽然手臂一痛,一阵白光闪过,瑶光手中却是一把小小的银色小刀,楚煜成一笑,劈手去夺那把刀,瑶光那把刀却已经抵住了自己的脖子,那脖子上却迅速出现了一道血痕,她肤如凝脂,脖上如白瓷裂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原来她自知随时有可能遇到楚煜成,却是随身带着小刀防身。
楚煜成惊出了一头冷汗,他知自己再向前走一步,那把刀便送进了瑶光的脖子,他无可奈何,过了片刻,默然道:“秦小姐,既然你这样讨厌我,我送你回去便是。”
瑶光道:“楚公子,我虽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若是再来冒犯,我知自己无力反抗,只能一死而已,我死不要紧,我父亲却是燕京新报的社长,他必会将这件事口诛笔伐,深究到底。你忘了李总统是怎么下野的吗?你们楚家即便占据着江南半壁天下,却也要掣肘于汪氏政府,彼时楚家逼死女学生的事情就会被大肆渲染,你觉得江北虞氏不会拿这件事情做筏子吗?常言道:“失民心者失天下”,到那个时候江南楚家还有多少立足之地呢?”
楚煜成不道她如此伶牙俐齿,将利害关系剖析的丝丝入扣,而实情却也如此,他后背出了冷岑岑一片汗水。不过他虽纨绔不羁,却见事极快,立刻笑道:“是我冒犯了妹妹,以后必当对妹妹守之以礼,以后就妹妹就跟芊芊一样,喊我一声楚三哥便是。”
瑶光哼了一声,不说话。
楚煜成见她有所松动,立刻叫来侍从,开车送她回去,自己却未随行。瑶光回到城中,下得车来,却见一侍从托了一个小小的锦盒,说是三少的赔礼,瑶光欲待拒绝,那侍从惯会办事,只道:“求秦小姐体谅我等。”瑶光无奈收下,打开却是那枚玉简。
瑶光回到家中,始觉的两手汗湿,她其实是用刀刃对着自己,那割出的血不过是情急生智下一抹胭脂罢了,不过她手横在颈中,挡着那小刀,楚煜成没有看到而已。她向来无这样大的胆子,被逼到关头脸上纵然要强,心中不是不惊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