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女校是锦州城知名的女校,这所女校在国际上十分有名,学校所教的课程除了国文、算术、丹青、天文地理、外文,还有烹饪、女工、礼仪等等。据说这所学校有政治背景,请来的讲师也都是当代一些知名大家。
实际上艺林女校在锦州上流社会中是心照不宣的官夫人培训学校。校内名媛云集,据说上一任驻英大使的夫人陈宜华还有汪主席的新夫人云臻便是出自这所学校。锦州城处在汜水江南江北中间,属汪氏政府建都所在,是国内繁华的政治中心,汪氏政权因属中立,自来两边开战,总要避开这个这个地方。也因此许多外地政商名流亦费尽心机将自家女儿送到该校,只为能一朝飞出金凤凰,光耀门楣。
艺林女校学风严谨、治教极严。无论多刁蛮的富家千金来了这里也要收一收性子,这也是一些豪门望族喜欢将女儿送来的原因,见见世面、开阔了眼界,再是资质平庸的女子在这样的环境和人物中待一段时间,也能明几分事理,修炼出一份出脱的气质来。
转眼间,瑶光已经在这所学校待了三个月。
八月流火,这天下午,教英文的密斯苏小姐拖堂了一会,瑶光下了课,觉得极热,便跟祝芊芊约好一起到杏花巷吃冷饮。
祝芊芊是瑶光到这所学校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是财政部长祝同山最小的女儿,一张圆脸极是娇俏,她活泼大方,与瑶光很合得来,两人经常一起逛街。
因为杏花巷并不远,又没有电车,两人沿着致林路缓缓的走,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谈谈说说,也不觉得累。暑天傍晚,街上纳凉的人三三两两,忽然一阵尖利的喇叭声划破空气,一辆蓝色的雪弗兰轿车擦着她们身旁呼啸而过,车速极快,眼看就要撞到人身上,瑶光眼疾手快,一把将祝芊芊拉到了旁边,即便如此,她的白色裙子仍然被划破了一道。两人都恼极了,祝芊芊小姐脾气上来,一扬手便将手中的的小包对着那呼啸而去的车砸了过去,那包上镶了颗颗水钻,虽然伤不得汽车,哗的一声却也将车里的人吓了一跳。
那辆雪弗兰停在路边,从车窗里探出一张女子的脸来,眉宇间带着些许的怒气,打量了祝芊芊和瑶光几眼,却是扑哧一笑,“我当是招了谁呢,三少,这不是祝部长家的千金吗?”随着娇软的声音,一个女子打开车门下来,瑶光只觉得这女子艳光四射,举手投足皆有一股妩媚的风情,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旗袍,乌黑的头发斜挽了一个发髻,下巴尖俏,嘴唇是那种柔软的花瓣形,一双斜飞入鬓的眼睛似乎媚的要滴出水来,脸上带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那媚色里偏带着一种隐然的端庄,既妩媚又清纯,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水红本是极其俗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只觉得明媚娇软。
祝芊芊愣了一下,小声对瑶光说,“这是沈蓁蓁,锦州出名的交际花”。车门一开另一侧却下来一个身形俊逸的男子,侧首搂住沈蓁蓁的腰,几乎要凑到她脸上去,笑道:“怎么了。”沈蓁蓁抬起纤纤玉指在他眉头上推了一下,娇嗔道:“三少开车也不看路,喏,这不是祝部长家的千金。”
那男子抬起头来,眉目清俊,翩翩倜傥。瑶光只觉得眼熟,却不料祝芊芊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瑶光只觉得她手心冰冷,却听见祝芊芊迟疑的含了一声:“三哥”。
那男子看到祝芊芊和瑶光,似乎也愣了一下,他顺手拾起祝芊芊的小包,似笑非笑的在瑶光脸上打量了一下,向她微一点头,哈哈一笑道:“四妹妹今日出门怎么不带司机,三哥没看好路,冲撞了妹妹,不然今天我做东,请妹妹去吃同春楼,当赔罪了。
瑶光看着那吊儿郎当的神气,忽然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清明节时凤起山上那个登徒子。
祝芊芊接过包,不知怎的却生起气来:“我才不去呢,三哥你又在街上乱开车,今天撞到了我不要紧,要是哪天撞到了别人,伯父生气起来,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边说边瞪了一眼斜靠在车边的沈蓁蓁。她这会却似不关己事的样子,只淡淡的看着。
祝芊芊拉着瑶光转身就走,只将那两人晾在身后。
出了这一场事,两人也没心思再去杏花巷了,瑶光见祝芊芊神色古怪,似在凝思,便也默不作声。
黄昏的知了叫的悠长而疲累,街边的法国桐叶子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祝芊芊忽然道:“他叫楚煜成,是我们家世交楚伯伯家的长子,排行第三,从小我就叫他三哥,
楚煜成,瑶光心中一动,不由问道:是江南楚家的人吗?
祝芊芊叹口气“也瞒不过你,他是江南楚家的人,三年前汜水之战后,被送到这里,说是帮忙,实际上是做质子。“
迟疑了一下又说:“其实三哥以前是很好的,他小时候,能文能武聪明的不得了,楚大帅还说他是破军星转世,对这个儿子看重的很,没想到来这里不过三年,就沾染了一身花花公子的毛病。楚伯父要是知道,可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彼时天下军阀割据,南楚北虞,汜江以南是楚家的半个天下,瑶光没想到楚家将门雄风,生的儿子却是这样纨绔子弟。
瑶光默不作声,隔了一会,祝芊芊又道:“瑶光,你觉得那个沈蓁蓁美吗?人家都说楚三哥为了她,千金一掷,连家都不愿意回去,去年秋天,本来听说楚家已经跟汪主席谈好,要接他回去的,结果他为了这个女人,连家都不愿意回。
瑶光看她神色,竟似是十分伤心的样子,心下有几分明了,不由道:“也不算的很美,只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祝芊芊又道:“我也看出来了,有的女人天生好像就是有一种风情,就像我二哥的那个如夫人,脸不见得多标致,就是举手投足特别有味道,一味的喜欢撒娇撒痴,缠的我二哥天天不回家,我二嫂恨得牙痒痒,却也没办法,她说那是戏子天生狐媚,她不屑于那些手段。
祝芊芊又道:“瑶光,你家里定亲了吗?毕了业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瑶光摇了摇头,想起凤起山上的凤栖亭,心下恻然,只道:“也没什么打算。
祝芊芊道:“难道你不嫁人吗?说不定不到毕业,你家里就将你许了人了,你长得这么美,总不可能没有提亲的上过门吧!你不晓得,我们这女校,表面看起来是名媛云集,实际上把女儿送进来的人,谁都有一份自己的心思在里头,只不过是摆不上台面罢了。”
瑶光道:“什么心思?”
祝芊芊叹口气说:“我说你是聪明脸孔笨肚肠,这点子都看不出来吗?现在这个乱世,政商联姻是一种极好的手段,若是一个家族中男子皆不争气,那么联姻也未尝不是巩固家族地位的一种方法,我的大姐嫁了蜀中巨富陈家,二姐嫁了军需处长的儿子,这乱世里,裙带关系也好过什么关系都没有。”
瑶光一震,说不出话来,
祝芊芊接着说:“咱们这女校等闲人进来不得,便是那些豪门望族还是军政两届,都喜欢在这里挑选夫人,除了是因为咱们女校中的学生都才貌教养过得去之外,便是同窗好友间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是极好的资源,哼,现在不是流行”“太太外交”吗?这些大家心里都明白,只不过都不说出来罢了。
瑶光叹口气道:“芊芊,还是你见事明白,我是从没想过这其中的关窍的,
祝芊芊道:“我也只在这件事上明白罢了,我大姐、二姐都是在这所学校上的学,还没毕业提亲的就踏破了门,自小在这个环境里长大,我一早就把这件事看透了
瑶光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