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齐刘海分开,把以前烫的卷也剪了拉了直板,我看着镜中的难看的自己特别难受,往日的沉重似乎幻化成一幅马赛克,你越盯着某个细节越搞不明白画的什么,而站在远处以前的所有就像整张画一样清晰可辨。
一副紫色花边的眼镜,爸爸送我的开学礼物,我扔掉了麻烦的隐形,很乐意的接受了它,有时候出门我什么都不戴,渐渐地我喜欢上了那种朦胧模糊的景象,我再也不用看人群里的世态炎凉,看人们脸上的麻木和冷漠,相反,我看不清人们的表情,形形色色的人群给我一种处在积极的乐观的大都市的感觉,我固执的以为,我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我。
大学正式开始,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朝气蓬勃,没有像电视中演的那样有抱着书边走边讨论的同学,也没有树荫下窃窃私语的情侣,相反的是,所有的人脸上都挂着一丝懈怠和迷茫,带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漠和疲倦。也许接下来的未知才更是一个挑战,我的大学,我为之努力了三年的大学,终于在那所以工科为主的学院里展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我们系仅有二百来人,服装专业只有两个班。更让我想不道的是,也是我后来一度沉默的原因,我所进入的是一所及其荒诞,极其严厉,甚至让人感到奇怪的学校,在那里,我们被迫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跑步,叠军被,上课……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去逛街,去网吧,总之不许呆在宿舍里,除了双休日,晚上十点半熄灯,九点清查人数,没有在宿舍的同学要登记,回来时去楼下销名字,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来点,七点半停,白天没电,不许用台灯,吹风机,
电热器等大功率电器,我们在开学第一天就发了一本厚厚的学生守则,并在上面签了字。在接下去的几年,我的梦想,我的青春,我所有炽热的目光都被各种阻力挡的面目全非,大学的东西大部分用来洗脑,那些变态的制度就像一场绵绵不断的酸雨,一点一点的腐蚀了刚发芽的种子,直到它渐渐地死去,再也长不出芽来。
前几天似乎很平淡,像其他大学生一样,我带着早餐去上课,如果是在阶梯教室,选择一个后排的位置,手机天天QQ在线,如果哪节课特别无聊就和一些不认识的网友胡扯,没有哪个老师让我印象深刻,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看一些高中没时间看的小说,但更多的时候脑子里空下来,一种深深的迷茫蔓延开来,就像是在风中摇摆的梧桐树上的花朵,一闪一闪的从一边晃到另一边,没有掉下去,那种迷茫,无法言说。
一次军被事件,彻底打破了无聊日子里的所有的宁静,我们被要求叠被子,叠的标准要有棱有角,宿舍的量化直接和学分挂钩,每天都有人来查,不合格的就会被拆开。
那天中午回宿舍,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赫然写着:五号床带着被子去办公室。
五号床是我的位置,我知道那是检查寝室内务的学生干部留下的,我把书放好没有理它,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被子弄得跟豆腐一模一样,我们又不是军校只是个三流的破大学而已,只是除了我自己没人放过我,首先是会子,“苏诺,你看你怎么叠的被子啊?”我看看床头,我的被子很整齐,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好。
“是啊,抱着被子去办公室吧,有人教你。”宿舍舍长说。
“哎呀,去吧,都是因为你,我们被扣分了。”有人抱怨的说。
对于旁人的冷嘲热讽我没有多说什么,我明白楼下的办公室里有学生会的干部在值班,他们会让我当场把被子叠好,然后让他们检查直到满意为止。
我没有去,尽管下午没有课不用考虑时间太紧,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错了,大学不是一个为我们提供自由学习和交流的平台吗?我在以前都是这么以为的,大学生的脑子里应该是某个研讨会,某项科学发明而不是我的被子还在不在,这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碍于面子和自尊,我不声不响的躺在了床上,像往常一样的准备午休,可没等我躺下去几分钟,舍长接了个电话又把我喊了起来,“苏诺,你干什么呢?怎么躺下了,这边电话都打来了让你抱着被子过去呢。”
“我不去,”我甚至连翻身转过去都没有,而是把被子直接拉上来盖住了头。
“快去啊,”她不甘心,索性跑过来把我刚刚盖上的被子掀开了,“起来,别傻了,你要不去,我们整个宿舍都得跟着你被批评,”她这么一说,我有些愧疚起来,毕竟是我的被子不合格,不应该连累大家的。我坐了起来,把被子甩在了一边,舍长马上麻利的把它叠好了,“抱着它,快去吧,我们刚来没人认识我们。”
说实话,这辈子我都没受过那样的批评,我从小自由惯了,从来没有人在生活上如此苛刻的要求过我,“快去啊,愣着干嘛啊?”会子大声的说,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夹着一块豆腐哆哆嗦嗦的往嘴里送,“还不快去,”她边吃边说。
我抱着被子带上了门,“你看她刚来就那么牛气,她牛什么啊,有本事跟学生会的去牛啊,”刚走出门口,我就听到了屋内的小声议论,我停了一下有些恼怒,但还是往前走去了,我不能和她们吵,一旦吵起来,我也会变成我讨厌她们的那副样子,而那种一手叉腰一手数落对方,恨不得把她家人都拿出来骂的一点素养都没有的样子在我身上是不允许发生的。
下楼去办公室要经过食堂和几座宿舍楼,大学各顾各的没人管自己我觉着很委屈,天知道为什么我的人缘那么差,刚开学就碰到的这样的事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路上果然没人看我, 一是我太普通在人群里根本认不出来,况且才开学半个月,认识的人不多,二是行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着走路,偶尔看我一眼估计也是想这个女生抱着被子干嘛去,自我安慰的想法没让我感到嘲笑,我还故意放慢了脚步,装作悠闲自得的样子。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便直接进去了,办公室的景象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有十几个女生和我一样都来叠被子,我刚才还有些不安的心立马平静了下来,这下好了,轮到我时天都黑了,那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两把长椅子,我进去的时候三个女生分别在那上面铺被子,而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许是什么干部在那里说话,“不是我说你们,早上起来多花那么三分钟也就叠好了,至于现在抱到办公室里来吗?”
“你花三分钟能把被子叠出直棱棱的角啊?”我小声的说,她没听见。
“连电都没有怎么叠啊?”当然这也是小声说的。
等那个女人又继续讲什么时,一个叠好被子的同学打断了她,“学姐,叠好了,你看一下行吗?”她停止了口中的言语,走到被子前迅速扫视了一眼,那床淡蓝的被子方方正正的摆在床上,每个角都是故意做出来的平整,没有一点多余的褶子,“你看这么多的褶,这么一会就能叠好吗,你再去整整,”她不耐烦的说道。
这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这是在刁难,我抱着被子向后退了两步站到了最后边,如果她们故意为难我们刚来的,我只有最后一个再叠,因为她的精力越到后面越虚弱,等轮到我时,她也许早就倦了。我前面的女生似乎很感激我的退让,她抱着被子碎步向前移动恨不得下一个就是她,那个原先叠好的同学终于有幸通过了检查,她拿着枕巾一脸羞愧的离开了,另外一个人把被子摊开铺在了那把椅子上。
我在等候的同时忽然难过起来,不是因为被子而被受罚的缘故,而是一种我说出的悲哀,就好像被另一个地方的人俘虏身不由己一样,有这么多的时间来打理被子,还不如做点别的什么呢,可是别的是指什么呢,我们大学生守则上明令指出不许打架闹事,不许在外过夜,不许无故离校,不许租房子,不许见网友,不许谈三角恋爱……从小到大,我们都避免着不许做的事,都忘了应该做什么了。
“下午都有谁有课?”那个卷头发的干部终于累了,想着分散一下人群。
“我,”“我,”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好吧,你们几个来这登记一下,明天下午再来,先回去上课。”她拿出纸笔,那几个人走了过去记下了名字和班级。
上课的人走了之后办公室的人少了一大半,但我还是坚持站在了后面,那个在我前面的女生登完记就小跑着离开了,此时,几个学生干部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聊天,好像是在看什么节目。
我的策略成功了,后面的那几个人没有被为难,她们几乎是叠好之后让被检查时一次就通过了,不一会,就轮到了我。我把被子展开铺好,分成三分后轻轻地合上,压平,又在两端向里折好,开始一点点整理那些死角。
“你叫什么?”她问。
“苏诺。”
“哪个班的?”
“服装二班。”
按照学校的要求,我们的被子在叠好时要棱角分明,没有褶皱,没有不平整,那其实并不大难,只要在之前把棉花压实一点,不留多少余量,那个要求很容易到达,我轻易地把被子叠好了,她在旁边看着,没等我说什么她就放我走了,因为她下午有课,我刚走出去,她就飞奔着像二教跑去了,我看着她飞舞的蓬松的卷发,笑了好一会。
出门的时候我还刻意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刚好两点十分,下午课刚开始,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舍友们在门口围在一起商量着去哪里,因为没课我们不能在宿舍呆着,她们商量着我走了过去,“你们一会去哪里啊?”我问。
“不知道呢,这变态学校,”一个人开口骂道。
“是啊,要不去打台球吧,”有人建议。
“我就想在宿舍里睡觉。”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事,交了钱凭什么不让我们呆会啊?”
……
“苏诺,你去哪?”舍长问我。
“厄,”我说,“可能去图书馆吧,”尽管这所大学到处都是奇怪的规定和荒诞的规矩,但图书馆还是一个我愿意去的地方,当我找到一本书静静做下去的时候,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有书可读,书中有那么多的思想与共鸣,我在读书馆,就像去见老朋友一样。
“行,那我一会去图书馆找你,不过现在我要去买颜料,我高中的颜料都没带来,”她说,然后问其他人都有谁去,有两个人和她一起去买东西,其他的朝不同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