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内殿后周怜松开她,独自往前方雕凤的红木台走去,将上面一个黑色的锦盒抱了出来,放到一旁的檀木桌上,望着她婉然笑说:“这个是陛下送给怜儿的礼物,怜儿收到后甚是欢喜得很,因而至今都是好好收藏着,时常还会拿出来看一看,妹妹想不想知道陛下送了怜儿什么宝物?”
她心下疑惑上前走去,周怜浅浅一笑,伸手便将锦盒盖打开,待她看到那锦盒中之物后,她心中翻涌异常,体内五脏六腑都想吐出来,可却怎么也吐不出东西。那盒子里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虽那人头早已枯干放久,且已是面目全飞,可她记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被刘肇下令砍了双手双脚与头,只怕刚才的人头就是那人的。
周怜嫣然含笑,玉手慢慢关上锦盖,无声无息走到的她身后,伸出玉手轻拍她后背,娇言细语问:“妹妹还觉得姐姐气若幽兰吗?”
她压下心神,瞅着周怜不知所措,周怜面若似水的脸上,隐含着春风般笑意,缓缓走到了厢房中央,触然伸手划过华丽屏风,嫣然笑语问:“你看这里珠光宝气,这里的人锦衣玉食,可是个个却蛇蝎心肠,貌似佛檀,却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你可曾有觉得这里美过?”
她深吸一口气,只知道一件事,现下的楚怜是个疯子,缓下心神,不卑不亢道:“皇宫自然是美的,天下无数女子无不心神向往。”
周怜不屑一笑,抬头问:“你若觉得这里美,那你何必想逃?”她谨慎打量殿内,周怜嫣然笑问,“陛下这个时候正是议朝之时,你可是觉得陛下是沉溺美色,而不顾朝政之人?”
她尴尬一笑,不想心中所想被周怜看出,含笑反问:“周贵人既然讨厌皇宫,为何不离开?”周怜徐徐向她走来,在她身侧来回上下打量,她转而说,“以周贵人对陛下的恩情,想必陛下是会想着法子的还周贵人,周贵人若——。”
周怜不温不火打断反问:“怜儿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她凝眉追问:“为了陛下,周贵人是自愿与宫中人相斗?”
周怜冷然一笑问:“难道不值得吗?”她心下五味杂陈,阴婧、周怜、刘灵皆都真倾心于刘肇,可刘肇却是一个玩弄权术,聚天下于一身的宠儿,可悲的是没得自己选择的余地,周怜死死盯着她问,“难道你就只觉得皇后为了陛下,可以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别人为了陛下就不会吗?”
她垂眸恭敬回:“邓绥并无此意。”
周怜幽幽一叹,笑说,“当然,在这宫里想要对陛下表倾心之人是大有尽有,反正怜儿是看不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也不知陛下是否全都看清了。”
她淡淡回:“周贵人对陛下之心,苍天可见,可比日月。”
周怜略感无奈道:“可见又如何,还不是也因尹采女,还有皇后的第一胎滑掉之事,多让怜儿与陛下变得越发陌生,即使陛下时时护着怜儿,却也不像以前那般待怜儿,即便陛下相信怜儿,可很多事情或许早就已经变了。”
她打量周怜肤白如雪的脸颊,温声提示:“皇后也觉得自己与周贵人是有些误会,也是希望能与周贵人合好如初的。”
周怜冷冷一笑:“哼,合好如初,晚了。”她心下沉,周怜含恨厉道,“他日怜儿定要找出那日陷害人的凶手,怜儿要陛下像以前为怜儿报仇一样,也砍了那人的手脚,提来那人的脑袋来见怜儿,你觉得好不好?”她灿灿一笑,总觉得这话周怜是故意给她听的。
周怜缓下神色,目不斜视瞅着殿外,惆怅回忆说:“以前师傅跟怜儿说,这天底下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皇城之内的男人更是靠不住,冷血与怜儿都不信,后来我们遇到了当今陛下,陛下雄才大略,心怀天下,材能兼备,是怜儿所遇男子中不能比的,他让怜儿与冷血明白,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是浅薄无情之人。”
她唯有勉强含笑回:“周贵人所言甚是。”
周怜盯着她,凤眸一皱,脸色瞬间拉下,厉声不悦道:“怜儿最讨厌假仁假意的人,收起你那套看似恭恭敬敬,心却早有谋化的一面,如果真要与怜儿为友,不是只穿成这样来见即可,诚心实意待之就成。”
她初愣,屈礼称诺,不紧不慢回:“陛下自是举世无双,周贵人所言是事实,邓绥说的也是真话。”
周怜失声一笑,幽幽提醒:“可是在你眼里,陛下却一文不值,连怜儿都快要为陛下不甘了。”
她微怔,垂眸忙回:“邓绥万万不敢有此意,定有举动让贵人误会了,陛下是君妾是臣,自当是要以礼相待的。”
周怜婉言一笑,淡淡说:“可你的行为举此却不仅仅是礼,或是你心里有着另一个人,所以才敢视陛下之情为无物,明知陛下心高气傲,断然不会向一个女人臣服讨好,你就以这般姿态,连假意迎奉都不肯?”
她起身准备离去,周怜抓住她的手臂微怒,她方才微笑回:“周贵人说邓绥真要与贵人为友,就应当收起假仁假意,邓绥自认并未假仁假意,对周贵人亦是敬之佩之,但周贵人今日想来心有不平,邓绥自知再留于此,亦是扰贵人心烦,不如早早离去,还能省了贵人怒气。”
周怜略略一怔,缓下神来笑说:“你的事怜儿素来就知道一些,你入宫后所有的一切怜儿看在眼里,怜儿只是告诉你,这宫里就是因为没有你这样的人,才越是让陛下对你另眼相看。”她嘴角皮下动了动,周怜转而说,“好了,怜儿不该说你心里有人,这话要是陛下听进去了,于你确有不妥。”
她屈礼回:“周贵人明监。”
周怜拉着她坐下,叹道:“其实怜儿也并无他意,只是有时有点累了,想找个人说真话,等找出那陷害怜儿之人后,怜儿就离开这皇城脚下,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冷血谈天说地,畅意剩下的快然人生。”
她再次微怔,瞅着周怜大脑缓不过来,实在不知道周怜这转来转去,到底意欲为何?缓下忙微笑劝说:“陛下待贵人不同常人,只因后宫进了新人,难免对周贵人有所疏远了,贵人不必太往心里去。”
周怜无奈一笑道:“如果是以前,或许怜儿还会如此觉得,可是现在已经是不同了。”瞅着她勉强笑,“其实不管怜儿与皇后如何待陛下,在陛下心里我们两人都比不上你,好像是从一开始就没得比,情这东西好难琢磨。”
情这东西何尝不难琢磨?为爱之人付之全心,即换来伤痛累累,日夜煎熬,可还是那么义无反顾,轻咬了咬唇,淡淡回:“邓绥的心如陛下所言,或许真的早就已经不在,即使在也不会放在陛下身上,请贵人不必如此担心。”
周怜双眸瞪大,意外的瞅着她,缓下后凝眉示意她瞅帐内,她顺着看了过去,除了放下来的苏秀锦帘外并无其它,可瞅着周贵人提醒之色,她一愣,周贵人凝眉点头,遂婉尔笑说:“其实留在宫里陪陛下多好,此前虽与众人提及将你赐与匈奴单于,你也别真以为陛下会放你走,别真以为这就是个机会。”
她心乱如麻,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周怜明明说不在的,让她放下心防,结果却又提示在,这周贵人是想耍她吗?她太大意了,一时竟受了这周怜阴腔阳调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