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方才想了起来,伸手将婉莲递交的丝帕取出,摊开一看便看到一幅锦绣图案,耿姬那丝帕上绣了一只雄鹰、一只鸟、一群鸡、两条虫。
两条虫在围院之中,围院四周花草丛生,可围院之外尽是荒凉,大虫在最中央的独木桥上,独木桥略显破烂,似经不起过大的重力,桥下是滩急的河流,小虫守在独木桥边,一群鸡围着那小虫,随时等待着下手,一只鸟在太阳之下,气势昂昂,雄鹰正在飞,蓄势而出,有只受伤的鸡站在小虫旁边,略有忌讳的仰视着鸟,像是等待鸟的旨意先吃小虫,又像是害怕那雄鹰下来伤这群鸡。
大虫想必就是当今陛下了,那小虫自然就是清河王了,耿姬将龙画成虫,将凤凰画成鸟,应是怕人看出端倪,耿姬将此图给她的用意,她一看自然就明白了,窦宪要动的话窦太后最先想动的是刘庆,这受伤的鸡除了是她父亲外,她想已经就没有人了,其它的鸡自然就是这些担着脑袋的大臣,可窦太后要让她的父亲先动刘庆。
明白了画中意思后,一股寒意怔得她动弹不得,玉儿不安问:“小姐,怎么了?这图是什么意思?”
这时婉清正好回来,疑惑过来细看她手中丝帕,微怔,不安问:“太后这次是真的要动手了?”她将手帕紧紧捏在手中,婉清打量着她的神情,忙宽慰劝说,“小姐,您别担心,清河王他贵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的。”
玉儿听后了然微愣,缓下欣然提议道:“小姐,不如找大公子吧,大公子平时最疼小姐了,大公子一定会帮小姐的。”
门外大哥爽朗的声音便已响起:“找我有何事?”
她将手帕赶紧收好,大哥已然大步走了进来,她上前迎去勉强笑问:“听闻最近大哥是相当的忙,与父亲总是早出晚归的,好像经常往军中跑。”
大哥淡淡一笑,话里有话回:“远不比二弟忙。”
她淡淡问:“大哥这话怎么说?”
大哥沉然坐下,忧说:“二弟最近总是去找马豫大人”顿了顿提醒又说,“马豫大人不仅是前马太后的亲人,更是现下的步兵校尉,掌管着皇城步兵守卫,太后此前掌权就一直对马家进行打压,借此来消弱马家的势力,马家从未有过怨言,一向也未与太后有正面冲突,确切来说,马家的人比咱们家的人更听话一些。”
她并不关心,轻:“嗯。”了一声。
大哥语气有几分担心道:“袁妙仁是因马辰的死,才会被关在牢中要死不活,袁家的人也想尽了办法,其实只要马家人不追究,且出面解决的话,想来就不会有问题。”
她失声一笑,反问:“会顺利吗?先不说妙仁姐姐杀了马辰,就说妙仁姐姐此前与二哥的事,马家人应是本就知道一些,现下弄成这样虽是大家都不想,可马家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会猜测是二哥对妙仁姐姐说了什么,别说马家不肯见二哥,就算是愿意见二哥也是心——。”
大哥凝眉打断道:“其实大哥担心不是这个,大哥担心他接触马家是另有所图。”
她疑惑,大哥解释:“你二哥从来不喜欢趟混水,此前与袁妙仁的事虽已成了过去,可袁妙仁出事的那一天二弟他太过平静,仿佛知道袁妙仁一定会那样做似的,三弟此前虽说过袁妙仁与马辰起了矛盾,可是也不至于听了二弟那话,跑出去找到马辰后就将马辰给杀了。”
袁妙仁此前的做法确实是令她吃惊,即便是为了婧儿也不会这般,应当不仅仅是因为婧儿,发现这点后她沉声问:“袁爷爷的事除了与父亲有关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是出在马辰身上?”大哥一怔,她提醒,“要不然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出手杀马辰才是,还有她此前为什么与马辰之间闹矛盾?”
二哥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是她将袁爷爷的事告诉给了马辰,马辰将这事告诉给了父亲,父亲将这事最后告诉给了太后,此前她怀疑是马辰告的密,这才与马辰闹了矛盾,事后她阻止婧儿往宫中跑,我说是马辰故意放婧儿进去,想来她也应该明白袁爷爷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一阵沉默,玉儿插话说:“奴婢不太明白。”
她盯着二哥,不信问:“二哥的意思是想说,马辰和整个马家人都是向着陛下,袁爷爷是陛下不得不弃的棋子,妙仁姐姐心中对陛下是有着怀疑,所以才那般阻止婧儿,她不希望婧儿成为第二个袁爷爷,更不想婧儿一片痴心被人当棋使?”
二哥勉强一笑,坐下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一股寒意猛然袭来,她狠狠闭上眼,马辰将这事告诉给父亲,一定就是刘肇的意思,马家虽不与太后有所冲突,可是她绝对不会相信,马家人会为太后真心办事,何况太后要用人,也绝不会用马家人。
二哥叹道:“他们俩母子相斗,牺牲品注定是别人,就像下棋的人一样,咱们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只能任其摆弄罢了,即便最后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这就是他们的权利之争。”
她喃喃念道:“权利。”
二哥失声一笑,淡淡说:“朝中有不少人认为陛下处于弱势,连形势都不会看的人陛下不会用,只怕也懒得去用。”
她凝眉瞅向二哥问:“二哥似乎很了解当今陛下?”
二哥脸上略有几分无力之色,幽幽道:“拖陛下的福,自从二哥清醒一些事后,二哥就一直观查陛下一举一动,这不懂也该懂了,好在二哥不是太愚笨,还能看透几分。”
她疑惑问:“那二哥难道就没有想过,将陛下的真实想法告诉太后,让陛下的一切付之东流,以报陛下此前别有用心,拆散二哥与妙仁姐姐之仇?”
二哥嘲弄一笑回:“二哥要真与陛下做对,那才当真叫愚昧。”提醒笑问,“太后又是何等人?她心里如果不明白的话,此前就不会连早朝都不让陛下上,如果要打比喻的话,二哥只能说,陛下以前是暗争,现下是明争,只不过太后赢面看上去要比陛下大,太后不将陛下当回事罢了。”
她垂眸,玉儿提醒道:“太后何止是看上去赢面大?现在的形势看上去,明显太后就是石,陛下就是卵,现下陛下还有什么?有几个忠于陛下的臣子?”
大哥温声一笑,淡淡提醒:“忠心的不在于多,在于忠心之人是否得力,一人顶十万才叫可怕。”顿了顿笑说,“再看看窦家的人,除了酒色朋友一堆外,有几个是真正顶事的。”
婉清插话笑说:“大公子这话在理,窦家的人享福安稳太久,再来一众大臣又对其奉承蜜语,他们早是乐得东西南北都不知方向了。”
二哥淡淡提醒:“真正忠心又可怕的人,是那些瞅着像敌人,实则是自己人的人,就像马家人一样,瞅着对太后多忠心,实则太后只要稍稍一试,就不难看出是真忠还是假忠,只是现在的太后已不将这些当一回事,因为她料定这些人干不出什么事,料定陛下挣扎不出她的魔掌,她现下就等着这些人做点什么,想着指不定还能找点正当理由除了这些人。”
她心下怆凉,失声笑说:“所以往往赢面大的人,败就败在自以为是上。”
大哥笑问:“现下妹妹还怨父亲吗?”
她心里如五味涌入,迟疑回:“听两位哥哥们这样说,妹妹知道这事也不能完全怨父亲,可妹妹却肯定了一件事,父亲还会狠下心来做些不愿干的事,父亲连袁爷爷与父亲这样有交情的人,父亲都能——。”
二哥暗然失笑,幽幽打断说:“许多事情就是如此,有得就有失,想要两全本就难于上青天,有些事情有些时候,人要学会懂得取舍,何况这取舍的权利还不在咱们手里。”
她喃喃念道:“要懂得取舍,所以陛下舍了袁大人,陛下还会继续舍下去,甚至是不得不舍下去,父亲不管顺太后的意,还是顺陛下的意思,都会狠下杀手。”皇权之下无亲情,任陛下再亲刘庆,要舍亦同样会舍。
二哥凝眉看来,沉声道:“妹妹有什么话就直接问。”
她定定问:“父亲是不是受太后命要对清河王下手?”
二哥微愣,大哥缓下微愣,凝眉问:“妹妹从哪里得知这消息?”
她沉下声来追问:“是与不是?”大哥将眸子移开,她心下了然,欲哭无泪,失声道,“看来这就是真的了。”
耿姬将东西交给她,是怕她父亲真的对清河王下手,是希望她能想办法断了父亲的念想,耿姬既然冒险这样提醒她,自然是心里有着十足的担心,眼下父亲为了府里的安全,指不定真会下手。
二哥瞅了她半晌,语气猛然森冷,冷不叮呵问:“妹妹难道忘记此前二哥跟你讲的事了吗?为什么妹妹就不把心思放在陛下身上,而是一定要放在清河王身上?此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她轻咬下唇,低声回:“妹妹与王爷认识这么久,从未见王爷有过想害谁之心,他也从未想过与谁相争,只是想要安安份份的活着,为什么就一定容不下他?为什么一定非得让他死?”
大哥欲言又止,二哥盯着她沉声问:“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