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情或许是这宫里唯一值得人欣慰的东西,也或许它之所以还能让人值得欣慰,是因为孩子还太小没有那名利之争,不懂那残忍的人性之外,许多时候可以做到六亲不认。
她知道她进去刘安一定会选择离开,在青音欲要说话时她摆手阻止,最终选择站在殿外仰望日光,听着殿风俩父子的对话。
刘安瞅着刘肇的神色不安道:“父王,母后说父王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父王总是想着那已经去了的人,因而这才总是好不了的。”
刘肇只是勉强笑问:“安儿就不想弟弟妹妹们吗?”
刘安听后神色暗然,垂眸回:“想。”顿了顿又说,“可是也没有像父王这样想得厉害,明明安儿还留在父王身边,为何父王就不想想还有安儿呢。”
刘肇似乎听出了刘安的心声,拉过刘安手抱歉道:“安儿,父王这些日子没能陪着你,是父王对不起安儿,安儿你不要怪父王。”
刘安咬了咬唇回:“安儿不敢责怪父王。”泣声道,“只是看着父王这样安儿却什么也做不了,安儿觉得自己很没用。”
刘肇欣慰笑说:“傻孩子。”
刘安不甘痛声道:“如果安儿能在父王心里成为最重要的皇子,父王也就不会去想已经去了的弟弟妹妹们,或许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刘肇微微一怔,不想刘安是这样想的,欣慰之余不由得咳嗽了一下,缓了缓后笑说:“安儿有心,父王欣慰。”
不一会儿,刘安应是见刘肇想起来,这便忙将刘肇扶起来,嘴里却劝道:“父皇,您别乱动了。”那小小的身子撑着大人的背影,都会让人感觉到心疼。刘肇只是一个劲的咳嗽,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脏东西全都咳出来,刘安吓得赶紧唤人,“来人。”
殿外的郑众闻声而来,见到她在外面时停了下来,欲要说话时她阻止了,示意陛下不会有事的。郑众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便与她一同站在了殿外,下一秒就听刘肇在劝道:“安儿别担心,父王没事的。”
刘安瞅着刘肇除了担心外,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刘肇抬眸轻唤:“绥儿。”
她方知刘肇已知她到了,入了殿后还未说话,刘安已是起身揖了一礼,表面表情道:“父王,孩儿就不打扰父王了,孩儿先行告退了。”
她看出刘安是不想见她,刘肇也看出了刘安的用意,欲言又止后也不阻止道:“好吧,那安儿你就退下吧。”
刘安在她面前微微揖了一礼,似乎也不想与她说一句话,她吩咐道:“青音,你保护三皇子回宫。”
青音准备回话时,刘安不温不火有礼道:“刘安谢邓贵人好意,只是刘安有自己的奴才,他们会保护好刘安的,邓贵人的奴婢还是留着保护邓贵人吧。”
她勉强笑笑,屈了一礼道:“邓绥谨尊三皇子之命。”刘安神色淡然仿佛当她是空气,客套有礼的对话里,对她摆出的距离也同样触不可及。青音不安瞅着她,她示意青音退出殿,郑众与青音便齐齐退了出去。
她坐到刘肇身侧,看了一眼在一旁刘肇并未喝的药,端过来准备喂刘肇时,刘肇只远远瞅着她问:“你将朕给你的东西交给了皇后?”
她拨动手中汤药的举动停止,泛了泛眸回:“嗯。”
刘肇只盯着她问:“为什么?”
她抬眸定定解释:“此举只为宫安宁和睦,绥儿不想在这个时候还——。”
刘肇沉声打断道:“朕说过那不仅是你的护身符,也是朕交给你的责任。”
她垂眸淡淡道:“绥儿知道,也知道陛下的用心,只是此举只会让——。”
刘肇再次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明显有着不喜道:“够了。”她微怔,见刘肇已闭上了眼,欲要说话时刘肇只道,“你回去吧。”
她想了想只得屈礼:“绥儿让陛下的一翻心思白费实乃绥儿罪过,但请陛下放心,即便绥儿没有陛下所赐之物,邓家该行的责任也定不会忘,绥儿也定会守护陛下治下的大汉,请陛下不要生气与自己过不去。”刘肇对她不话,她便道,“那绥儿先行告退。”
她知道对此事刘肇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或许生气的重要原因,在于她太容易向皇后妥协,足见将来她也只会随着皇后的意思办事。可是刘肇却这么快的知道了这件事,看来昨天在章德殿外发生的事,刘肇是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
这个时候刘肇做这些是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妥协了自己的命运,为何还要在这时监视宫内的众妃的行动?昨日章德殿外有人时她就有过疑狐,只是转念一想昨日几个妃嫔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有可能引起忠于刘肇的人的重视,在一旁小心观看也是自然之中,因而也就不想在此事上多想。
青音见她一直皱眉不语,小心出声问:“贵人,您在想什么?”
她缓了缓眉头,笑说:“没什么。”
青音不安道:“可是青音觉得邓贵人似乎有什么事非常担心。”
她勉强笑笑道:“你觉得邓绥在担心什么?”
青音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迷惑,只道:“青音觉得邓贵人担心陛下身体,可是看着却又不像,青音觉得邓贵人担心与三皇子之间的关系,可是仔细看了看也觉得不像。”
她淡淡道:“宫里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见与思想,暗下里她们想做什么事,只在于她们想与不想的问题。”
青音了然道:“哦,青音明白了,贵人是担心宫里的人在这个时候暗里做恶事,担心宫里闹出大事。”顿了顿瞅着她不确定问,“贵人,青音猜对了吗?”
青音与青风两人相对是宫里比较单纯的人,一直以来话少却也知道哪些话不能说,更多的时候即便有问题也不会问,只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之事。她早就知道两人的心思,不与主子过多接触也不交心,这样即便是在主子面前不受宠,可是却也可以少惹祸事,这是她一直欣赏两人的原因。
只是这会儿她却见青音眸中有着不安,仿佛害怕自己的安宁可能会打破,即便是个不交心的下人,可主子有难自己同样也逃不掉似的感觉,便拉过青音的手道:“邓绥担心这些也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有些事情即便心知肚明亦是命中注定,咱们能做到保命的只有随波逐流。”
青音垂眸不语,半晌后只道:“青音与青风总想着,再过一年我俩就可以离宫了,我俩知道邓贵人是个好主子,可邓贵人却更是引万人注目的人,并非是我俩平常不愿对邓贵人表达忠心,我俩只是——。”
她笑笑道:“邓绥明白你俩的心思。”瞅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宫婢身形,个个无不是小心谨慎,如同行尸走肉般干着自己的事,唯一的心愿就只是为了活着,凝色道,“这宫里不仅让你们害怕,同样也让邓绥害怕,邓绥会成全你们的心愿的。”
青音微怔,立即跪下道:“谢邓贵人。”
到了风凌阁,四周花香迷人,她见余婉芳领着一宫婢迎面而来。余婉芳身侧的宫婢她隐约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一时间并未想起那人是谁。
余婉芳上前给她屈了一礼,温声有礼道:“芳儿见过邓贵人。”
她打量着余婉芳手中之物,那是一个绯红色的锦盒,锦盒外纹着单一的凌丝边,饶着花色而伴,精致而又小巧让人眼前一亮,不由得便觉盒内的东西不是奇珍异宝,便定是价值不菲的可贵之物,笑问:“芳儿姑娘这东西是要给谁的?”
余婉芳温声笑回:“这是芳儿昨日还未来得及献给皇后娘娘的。”
她意外:“哦。”了一声,转而道,“原来昨日你就想将此物献给皇后娘娘了。”
余婉芳笑说:“如果邓贵人没有其它的吩咐,芳儿就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她笑回:“那邓绥就不打搅芳儿姑娘了。”
余婉芳屈了一礼离开,却差点被绊倒在地上,她手快将余婉芳扶住,余婉芳惊魂不定道:“好在这东西没掉,谢邓贵人。”
她含笑道:“不客气。”
余婉芳再度向她屈了一礼,遂后就领着宫婢离开,跟在余婉芳身边的宫婢在她身侧低声快速说了句:“芳儿曾与陛下说过几句话,邓老夫人刚入宫见皇后娘娘,周贵人刚才也已经出宫。”那话明显有着提醒。
她微怔,转过身来只能瞅着余婉芳与那宫婢离去的背影,神色凝重回了嘉德宫。
一路上她总算想起那宫婢是谁了,那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欺负月隐,事后被玉儿打得很惨,最后使心思引来了刘肇与韩蔓儿,还差点令她当众被拨光衣服的女子。只是刘肇也差点将此女赐死,是她为此女说了几句话后,此女才捡回了一条命,她还隐约记得此女叫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