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后的殿内静默,她迎至刘肇身侧,见刘肇将头撑在双手之间,隐约能感受到刘肇的痛苦,婉如当年接到那封信时,在无人的殿上他选择痛哭哀嚎。可现下她在他便隐忍着不哭出声来,抛不开他帝王的尊严,更不容许自己的软弱在别人面前出现,从而想要换回人的同情与怜悯。
她将手搭上去轻劝:“陛下,请节哀,几位皇子之事已成事实,陛下放下才是放过自己。”
刘肇突然一笑,神情有些悲怆,抬眸瞅向她时目光中竟然有着无助,笑容勉强问:“朕用心治理的这个天下,好像真的并不像朕想的那般天下太平,如你所讲的那般,朕听到的也总是人们对皇家的怨恨,听到的总是弱者的悲鸣与仇视,以及皇权贵族间的你争我斗,这几年各地黎民流离越发严重,这个内忧总是时不时的就——。”
她缓了缓心迹之忧,抬眸提醒:“陛下以仁治国并非错,只是这天下之大天下人之多,总会有两个人咒天骂地的,每个人的命运皆有所不同,被欺被害被杀非君一已便能控之,天下之事陛下尽力就好,天下之怨陛下尽力平便是,何况许多事也非陛下事事能管,再来即便事事能管,可要绝对的断定对与错也——。”
刘肇星眸一沉,狠声打断道:“如果用仁治不下国,那朕应该改用厉来治,正如你讲的那样,天下人太多总有两个人诅天骂地,如果朕的仁政最终体现的只是朕的愚蠢,那朕就该用厉来体现朕的威仪,以震朝政之纲威天下之民。”
她不想刘肇竟与她有了同样的感受,也是,刘肇用仁慈换走了几个孩儿的命,如今想悔都已是悔之晚已。世人总看到的是别人光茫万丈的表相,看着别人享受着荣华福贵一面皆是羡慕,未能深入体会其每日心所处的位置,因而往往形成一种别人的都是好的,自己的都是不好的现象,抬眸不安问:“陛下心中做何打算?”
刘肇厉声道:“当治不治,必受其反,当砍不砍,必受其乱,当——。”
她不安打断问:“陛下是说朝中那些官员?”
刘肇认真瞅着她再度重复:“当砍不砍,必受其乱。”
她抬眸不温不火问:“陛下难不成被云晴的几句激住了?”刘肇不言她继而道,“朝中贪官早晚要治可不是眼下,清河王等人之所以敢这般闯进宫来,想必那想说而没说的话便是提醒着陛下,云晴她们有的是朝中官员暗中行事,可是陛下真如按云晴讲的那般,此时对这些人在此事上进行惩罚,他们这群人就会狗急跳墙,甚至——。”
刘肇一拳砸到旁边案台上,沉声道:“他们敢狗急跳墙欲行不轨,朕就明正言顺的诛他们九族。”
她松开刘肇,起身立在殿中央,沉声提醒:“陛下别忘了还有边境各国,他们就希望陛下此时让朝中****,他们好做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力,借此收复那些了知大汉被咱们逼上绝路的官员,咱们即便是要治朝中官员也得先摆平了云晴的事后再说,云晴敢那般告诉咱们只怕这就是她的用意,借陛下与朝中官员不能一心而起动荡,此可谓是云晴的一计双雕之策。”
刘肇思及云晴所为,厉声道:“这个云晴留不得。”
她微微一笑,侧过身来抬眸提醒:“陛下,绥儿有一计可让云晴死,却不用脏了陛下的手,只请陛下放某些人一条活路,方达到将大事划小小事划无之地。”
刘肇抬眸瞅向她问:“你是想借她所说的那些官员之手?”
她何尝不知刘肇也会想到这里,垂眸屈礼回:“陛下圣明,此法可不用惹得咱们一身腥。”
刘肇认同凝思道:“确实是把双刃刀,她用之威胁于朕,朕也可用此来取她性命。”说罢瞅向她,眸中有着看不见的深隧,仿佛从来没有见这她这般冷默,仿佛这样的主意不会从她嘴口传出,半晌后方才道,“那此事就交由绥儿你去办。”
她微怔,遂立即跪下趴了个大礼:“谢陛下让绥儿为玉儿讨回公道。”
刘肇瞅了她许久后疲惫躺了下去,沉声道:“朕累了,很累,朕要好好休息,绥儿你退下吧。”
她起身回:“诺。”
刘肇却突然出声道:“绥儿,你变了。”
她停下步伐微笑,瞅着闭眼的刘肇温声笑问:“陛下,不知绥儿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刘肇呼吸交叉,缓了缓只道:“你的心好像变得硬了几分。”
她温声有礼提醒:“陛下,如果人的心太软弱,别人一把刀子下去就能立即让其流血,甚至有身亡的危险,可是如果人的心稍微能硬上几分,别人的小刀插进来也是很难伤到的。”顿了顿抬眸定定道,“如果说杀人的是用刀之人,邓绥更觉得是被捅之人对自己太过自信,以及对人性太过天真从而体现出愚蠢,自以为的妄想着用刀之人有仁慈之心,到最后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手,这才会白白送上了自己的性命。”
刘肇沉声问:“所以你觉得被害之人,皆是自己过于儒弱,皆非害人之人过于心狠?”
她微微一笑回:“绥儿更觉得事已至此的背后,如果其还想在这等这事上做追究,那不过是自寻烦恼,不管是怪害人的人,还是怪自己软弱,最重要的是事情已经过去,那就不该当事阻了心路,就如小河本是一条流通的水渠,万也不会因被人无意丢下一块石头堵住,河水就会永远滞留而停一般。”
刘肇嘲弄一笑道:“以前从来没有听你讲过这些,看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说罢突然咳嗽起来。
她泛了泛眸准备退下时,郑众不安匆匆进来,给她屈了一礼后坎坷唤:“陛下。”刘肇依是未睁开眼,郑众顿了顿不安提醒,“陛下,徐美人——徐美人她疯了。”
刘肇侧过身去,睁开眼盯着头顶许久,方久缓了口气才摆了摆手:“让皇——让冯贵人好好安置,不许再来烦朕。”顿了顿提醒,“朕许了邓贵人办云晴之事,她需要什么人你给她安排即可,不要过于声张此事。”
郑众瞅了她一眼,垂眸细想之余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不安回:“诺。”她与郑众一同退出宣室殿,郑众不安道,“陛下从来没在老奴面前表现出这幅无力的模样,老奴真是——。”
她停下步伐笑笑说:“郑公公不用担心,陛下不会有事的。”微微屈了一礼转而道,“邓绥只带家兄一人出宫即可,邓绥先行告退。”
郑众不安忙唤:“邓贵人。”
她再度停下步伐,笑问:“公公是想问邓绥带家兄去哪吗?”
郑众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担忧,轻叹道:“老奴知道邓贵人心中自有盘算,自是不敢过多相问。”顿了顿瞅着她劝道,“对于浩皇子之事,邓贵人还请节哀呀。”
她笑笑回:“谢郑公公关怀,邓绥并无事,邓绥先行告退。”
郑众更是不安:“贵人。”她不明瞅着郑众,郑众瞅着她小心道,“还请贵人体谅一下陛下的难处,这四年陛下并非——。”
她微微笑笑回:“请公公不用担心,邓绥不会怨陛下的,君臣之道邓绥从小就深记于心,公公要是没别的事,邓绥还要去处理陛下安排的事,邓绥就不与公公多聊了,公公要是有什么话要说,明日请公公去邓绥的殿里相谈。”
郑众瞅着她一脸的笑意,仿佛什么事也不会为之所动,可是正因如此才越是担心,缓了缓道:“老奴明白了。”她屈礼离开。
一路往宫殿外走去,头顶明明是刺目的光辉,可迎来的却是冰冷的寒风,伴着琉璃瓦相呼辉映着,展示的不过是冰冷与残酷。这里从来就是一个血腥的交叉所,这里永远不可以有爱,明明她许早前就知道的事,可是却在曾经的道路里一步步陷了下来。
宫外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之下,寻不回惜日的光辉,她与大哥坐在马车内谁也不发一言,大哥只是小心的瞅着她,似乎有着太多的话想说,只是见她始终透着锦帘盯着外空,一时间也就不好打扰她。日光在湖光泛出粼光,宫外的气息要比宫内清新,小道一路经过的道路上,美景令人目不接瑕。
她从不知道原来宫外会这般美,不由得喃喃念道:“大哥,你知道吗?绥儿这四年一直在想,绥儿到底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了的人。”顿了顿问,“人,到底怎么样才算真正的活着?如果仅仅只为活着而活着,没有自己的理想,一味的放任自己随波逐流,这样的人算是个正真活着的人吗?”
大哥心下酸涩,拉过她手沉声道:“活着就是活着,即便是随逐逐流,可至少那人是活着的,不仅能看到能听到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也能让周围的人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她说的话她的眼泪她的痛苦她的一切,母亲说只要绥儿还活着,这一切比什么都重要,绥儿在大家眼里就是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