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邓府门外,耿姬久久凝望着她,眸中略带抱歉与迟疑,良久才道:“小姐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可以对耿姬言明,耿姬定当尽力完成。”
她意外,倒是没想耿姬因寻回身份,从而如此感激厚谢她,婉而笑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此前你也说得如此明白,我又何必再言其它,如若不然,岂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耿姬盈盈秋着她,眉宇间露出感激之意:“谢小姐这般信任耿姬。”
她轻声笑言:“夜深了,你也回吧,路上小心些。”一片落叶飘下,余眼被她瞅见,她抬眸瞅向浓密树丛,似在这夜色下能浮出青水般的温香。
耿姬屈礼准备离去,却转辗停下,探过头来,在她耳侧低声又道:“耿姬知道宋贵人是冤枉的,即便当时的其它证人都灭绝了,只要耿姬还在就绝不了,只待时机成熟定会还人冤屈。”她微愣,耿姬徐步离去,直至影毕,她了然一笑,方才往邓府大门途去。
一入邓府大门,便见母亲与姐姐邓燕立远处纯白石道上,一幅正等着她的神色,她默然将头低下。
母亲瞅她这般,自是心下了然,望着她悲恸不已道:“母亲从未要求你做过什么,母亲也本不想当这恶人,当了一回逼女儿的狠心母亲,本以为我的绥儿能体会母亲的用心良苦,看来母亲所做的这些,终是扭不过你们青春懵懂的这份情。”
她心下愧疚,抱歉不安唤:“母亲。”
母亲拍着胸脯,痛心疾首又说:“如若邓府因你而出事,母亲不怪你,怪自己没能彻底劝阻你,怪自己这个恶人当得不够彻底。”远远的,她能看到母亲眼中的泪光,似珍珠般盈盈闪动,她心下愧疚不已,母亲却转身便走,厉声又唤,“燕儿,我们走。”
姐姐娥媚不安,并未随母亲立即离去,迎上来不解问:“妹妹从未惹母亲生气,可是这一惹就惹得母亲连着生闷气,我的好妹妹,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些什么事?你与母亲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们?”
她勉强一笑,望着姐姐那张神似母亲,娇弱似花的脸,却一时无从说起。
姐姐不耐拉了她一下,低吼:“你倒快是说啊,你不说我如何来开导母亲?如何解开你与母亲的间隙。”
小她两岁的妹妹****,也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过来拉着她俩的手,打着商量说:“燕儿姐姐、绥儿姐姐你们不要吵架。”
她抱歉推开姐姐的玉手,委身蹲下,瞅着妹妹略显天真的容颜,呢喃道:“姐姐记得遇见他时,比眼下容妹还要小一岁,那个时候他像个酒鬼,姐姐当时的第一反映就是,何事能让一个比燕姐小的孩子这般?瞅着令人肝胆惧碎?定是遇上了什么痛彻心绯之事。”那个时候先帝还在,太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先帝一走一切就变了,变得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邓燕不明蹲下问:“妹妹所说的他是谁?”
她怆然一笑说:“你们都说我早惠,其实我不过是瞅着他的一切,知道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成长,什么叫孤独无助、被天所弃,明白祖母所说的如履薄冰却左右不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懂得了什么是人心险恶、世道炎凉,也就学会谦慎有礼、讨人欢喜。”
****擦掉她的眼泪,略显稚气问:“绥儿姐姐是说什么事?为什么哭了,绥儿姐姐不哭了。”
她抱歉说:“以前祖母跟姐姐说,除了老天爷,没有人是这天底下的主宰,我们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以前蒙蒙胧胧的懂一些,只是懂得不够彻底,现在彻底懂得这些,才知原来这些懂得是要用痛苦来换的,可让我真的不顾他,我还是做不到,对不起,我不该拿你们——”
邓燕疑惑问:“是对某人的事无法视而不见,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瞅向邓燕乞求问:“姐姐,妹妹真的做不到,怎么办?”
邓燕动了动嘴,略感心疼瞅着她,苦笑道:“既然做不到,你又不愿意说,那你就跟着心走吧。”
她感激不已,伸手触摸****娇嫩的脸庞,心下苦涩,唯有说:“蓉妹与燕姐去看看母亲,姐姐我做了让母亲不高兴的事,母亲向来疼爱蓉妹,蓉妹帮姐姐说说好话,母亲就算不原谅姐姐,也别让母亲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好不好?”
****天真而又疑惑,泛了泛灵眸问:“姐姐是惹了母亲生气,怕母亲不理姐姐,所以姐姐才哭的吗?”她勉强含笑点头,****稚嫩又问,“姐姐为什么会惹母亲生气?这一点也不像蓉儿认识的绥儿姐姐,绥儿姐姐从来不惹任何人生气的。”
她心下怆凉,嘴角泛出一丝苦味,只能含笑说:“所以姐姐才求妹妹帮忙呀。”
****扬脸一侧,异常保证道:“姐姐你放心,这事包在蓉儿身上,要是蓉儿还不行,还有燕姐、还有大哥和几位哥哥呢。”
邓燕盯着她看,久久叹了口气,伸手拉过了****的手,无奈说:“你呀,从小就喜欢把事情往心里装,只是人的心能装多少事啊?妹妹本是年少之年,亦是该好好享受的时光,这都要让妹妹给浪费了。”说罢牵着****便走。
至到远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将手抬了起来,一垂眸就瞅见手腕上缠着的玉坠,借着浩白华月闪闪浮光,甚是栩栩如生,什么叫放不下?她懂了,现在她就是,她谁都放不下,也谁都不能放下,书上说取其重舍其轻,可是一头是她喜欢的人,一头是她的亲人,如何放才是对?
不知何时婉清与玉儿已至她身侧,两人将她搀扶起来,婉清宽尉劝说:“夫人会理解小姐的,过些时日就好了。”她无话而对。
月色透出银霜般的光华,在夜风中白玉兰花微微摇坠,迎风相送,鼓动香浓,此刻纵然景色依旧,璀璨如珠,却再也寻不回踏入府前的温然。
次日见母亲时,母亲见到她扭头就走,众人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府里的情况异常低迷起来,她再也不敢踏出府门一步。
永元元年九月时分,朝堂之上窦太后接到其它军报,随即下旨将剩余的北顽奴彻底奸灭,这一切如刘庆所言的那般,而皇帝亦是同意此举,太后就命车骑将军窦宪为大将军,以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大举对北匈奴进行缴灭,朝野一度沸沸扬扬,反对这般举动的人亦是大有人在。
本朝上公太傅邓彪是刘肇的导师,实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而除了这上公之外理当是三公为大,一向大将军等将军之位不长立,可是现在却立窦宪为大将军,实为将三公给比了下去。
此前立窦宪为车骑将军时,已是引起朝堂大臣的不满与反对,现在又立窦宪为大将军,实在让众臣更为恐惧,之前车骑将军还在这三公之下,三公纵然反对却也不敢过多惹恼窦太后,而众所周知三公权居高位,可是却并无过多实权,现在窦宪在三公之上,往后更是不会将三公放在眼里。
现下的三公分别是太尉宋由、司徒袁安、司空任隗,窦太后下达这样的旨令后,袁安与任隗是首当其冲的反对,听闻阜陵王刘延事后也多次进宫秘事,与窦太后似乎闹得甚是不快,刘肇为此说了阜陵王刘延,说刘延数次进宫扰太后清修,实则居心不良。
刘肇那日在茶楼的话响在她耳侧,刘肇没有说错,太后当真不顾众阻下旨要灭北匈奴,她在碧景湖畔的假山后观景,波光粼粼的湖面动荡着日之光华,夏景如画,瞅着水中鱼儿那般自由自在,她心中浅浅浮出羡慕,玉儿与婉清见她这些天来,变得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总是很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