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琴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打量着她半晌,方才说:“奴婢怎么觉得贵人有点奇怪?”她未回,月琴自问,“是奴婢多心了?”瞅了一眼那安胎药,上前说,“奴婢斗胆闻闻。”说罢不顾她的阻止,端了药就去闻,凝眉,一怔,“这安胎药不对,这分明就不是安胎药,这是堕——。”
她垂眸淡淡提醒:“是陛下让人送来的。”
月琴惊恐捂住了嘴,似乎有些明白,可又不明白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心下失了神,寻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喃喃念道:“我就只能有这一胎了,陛下是要断了邓家女在宫里的香火,以防窦太后之事再生,就跟先帝断了窦太后不能有喜一样。”
月琴不明白,急上三分又说:“可是陛下如此宠爱贵人,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此前陛下可喜欢贵人腹中的皇子,这也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怎么这会儿——?”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天天嘴里说着要为孩子如何如何,只差没把天上的太阳捧给孩子,可是原来他再怎么喜欢这孩子,危险到江山之事他依旧留不得,他心里的那根刺她终究是没能除掉,江山还是只能是刘家与阴家的,他的体内四分之一的血本就是阴家的。
国家利益面前,个人情感摆在次位,或许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定数,可是这个孩子是她的命,眼泪不由得落下,泣声道:“是啊,这喜欢不假,宠也不假,所以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狠下心来不想留这个孩子。”
月琴低声不安问:“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时候不是都还好好的吗?今日白天贵人与陛下说了什么事?还是皇后说了什么话?”她不语,月琴忙道,“奴婢现下就去找陛下。”
她拉住月琴摇头提醒:“没用的,陛下今日只怕是将自己关在宣室殿,谁也不肯见了。”叹道,“算了,这宫里也没有什么值人留恋的了。”
月琴一怔,隐约有些明白了,不安问:“贵人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呀?”不安忧说,“贵人这一胎要是公主就好了。”她不语,月琴转而劝说,“贵人这里现下有了修武公主,也不算没有孩子长伴膝下,贵人别是想不开啊。”
她擦掉眼泪,笑说:“逗你玩的。”月琴凝眉半信半疑。
月隐拿着缣帛过来,瞅着她不安问:“贵人怎么又哭了?”
她笑笑摇头,伸手接过缣帛,吩咐:“月琴研墨吧!”月琴瞅着那安胎药,只知道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可只要能保住命这比什么都强,顺着她的意思去研着墨,研着研着眼泪落了下去。
月隐瞅着不对劲,疑惑问:“贵人是想写什么?”
她瞅了一眼月琴研的墨,似乎已差不多好了,这便吩咐:“你们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月琴将研台放下,不安瞅着之前那锦盒,灿灿一笑说:“这东西还是先放奴婢手里吧!”说罢擦掉眼泪,将那盒东西握到了手中,她动了动唇,瞅着那锦盒不安,却也不想再阻止了。
月隐疑惑,瞅着她不肯退下,月琴拉着月隐离开,眼泪却止不住就往下掉,月隐看着月琴如此,更是疑惑问:“怎么连姐姐也是这样?到底怎么了?”
月琴紧拽着月隐不放手,只道:“从今开始咱们要盯紧点,其它的别再说了。”说罢拉着月隐跪在外面,月琴沉默不语月隐也就不好多说。
她起身走到艳红案台前,婉如看到明颜的血迹,父亲的话就在她耳边响起,祖奶奶的话亦在耳侧,刘庆的——,婉清的厉吼声灌穿她耳膜深处,他的话在耳边来回回荡,或许这就是不舍,这就是牵挂,可这样的牵挂却刺痛人心。
她扬手写下‘自服,与人无尤,保拖吕,愧对张,无颜欢,泉下跪。与子赴,非君命,子亦慰,君不愧,伴君未能及天明,只叹今生了无缘,奈是尘世帝王家,梦落花飞离无情。’
曾经她写了一封绝情书,让刘庆泣血而卧,此封她写遗情语,望能就此了断一切,熟不知原来死亡最后是如此,与腹中孩儿一块同行,至少这孩子也是欣慰的。
怀胎这几个月来,腹中孩子时常在动,她皆能有所感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一个小生命在就那里,她时时就盼着这孩子出世,可是一面又想生在这宫庭内,就怕出世也是祸,不如一此归去干净。
就此归去,就此归去,了无残生,生死无依,飘于万宇,游于尘空,淡看人间喜怒无常,笑看世人悲情万千,由不尽梦无缠,魂无所。
一个时辰后他来,只望能守着她一具寒尸,切匆再对邓家有何他想,邓家之个无法承受之重,早已是压得她缓不过气了。
她终是断不了他这刺,结不了这因,‘天雷震雨,与君共泯,生死两忘,与君同随。’如今,她选此终便是做不了与君同随,只求生死两忘,来世不识。
她伸手将那堕胎药端入手中,泣然而下,轻轻摸扶着肚子,喃喃劝说:“孩子,不是你父不要你,是为娘想永远与你在一起,娘陪着你不哭不怕。”说罢扬袖遮住,不稍一回会就喝了个精光,将空碗入回原处,撑着身子躺了下来。
浮香殿鼎有着游龙之画,龙乃帝的象征,龙便是他,不由得嘴角泛出一股苦涩笑意,一切是如此的可笑,她终是不适这宫里,以前还有他的宠,现下却也是他不要这个孩子,放弃仅就在转瞬间,轻轻一咳,嘴角就溢出鲜血的腥味,难以下咽而闷于嘴角,顺着渐渐流下。
月琴一直垂着头,月隐四下打量,发现不对后拉了拉月琴,月琴远远瞅出了问题,立即冲进了殿内,看到她神情后一怔,月隐已是三魂无了七魄,失声唤:“贵人,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呀。”
月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突然一怔明白过来:“刚才那药。”顿时泣声痛哭,大喊,“快来人呀,来人啊,救命,救命。”
月隐慌张跑到外面唤:“承制?承制?”
承制不在,有个小太监跑来,不安回:“回月隐姐姐的话,承制公公在天黑下来之时就离开了。”
月隐跺脚,忙又吩咐:“快,你去唤太医。”
小公公不安回:“诺。”遂而跑开,在夜色之下突然‘哎呀’一声。
郑众呵道:“瞎眼了的东西,慌慌张张的没瞅见陛下来了。”小公公立即跪下,惶恐喊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她远远就听到了声音,失声嘲弄一笑道:“本不想再见你,不想还能被你送上一层。”说罢闭眼,已是不想再见他。
月隐见她闭了眼更是大惊:“贵人,贵人您醒醒。”
她轻咳一声,血腥之气从嘴里冒出,月隐泪如雨滴,一边擦一擦哭,刘肇三步二做五伴到她身边,搂过她不安唤:“绥儿,睁开眼看看,朕来了。”她未回,闭眼未睁,刘肇对着带来的太医,厉声呵道,“太医,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太医不安上前,伸手搭上她手脉时,她微微动了动,将手给抽到了胸前,刘肇一喜,忙问:“绥儿,还醒着,睁开眼看看朕。”她听他声音沙哑,眼泪不由落下,来了有什么意思,这个孩子没了,她怎会独活!他明明知道的,不就是让她死吗?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
刘肇厉声道:“太医。”
太医不安回:“是,臣领命。”不安道,“贵人得罪了。”说罢硬拉她的手,她一用力血再次呛出血,太医惊吓万分,不安松手,“陛下,臣实在不敢。”
月隐抱头痛哭,自言自语问:“怎么会这样的,贵人为何要这样?姐姐,你快来劝劝贵人。”
月琴抱住头狠狠敲了起来,自责道:“我怎么这么大意?”
承制不安上前:“陛下,赶紧让太医治才是,贵人虽只是暗里划了一下,可是那东西确实是要人命的。”
刘肇呵道:“你明明看到了,为何就不吩咐两人看好!”
承制不安跪下:“当时奴才只一心想告诉陛下,想着奴才阻止是没有用的,只有陛下才能阻止贵人。”
刘肇转而忙道:“绥儿,朕不该这样做,你先睁开眼咱们好好说,或者你先——。”
她轻咳一声,血再次涌出,神识越发迷糊,淡淡念道:“与君无尤。”说罢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针扎在她头顶,她只觉得痛疼异常,迷糊之间听着众人哭成一片,她为何还能听到?莫不是已经死了,灵魂意识恢复,说罢欲要起身,猛的头部又是一针,婉如将她要拉成两半,最后碎成一片成为万空中的万粒薄尘。
郭玉瞅着刘肇劝道:“陛下别动怒,贵人只要意识一息尚存,臣一定将贵人救下来。”
刘肇紧紧捏了捏手中的缣帛,沉声问:“那个云晴唤来没?”
郑众不安回:“陛下请稍等,连着祭祀大人也唤来了,这时只怕正在路上。”顿了顿不安提醒,“其实奴才觉得,这还是要看贵人自己。”
刘肇怒羞成怒,扬手将手中缣帛砸在地上,突然抓过她衣裳,厉吼道:“邓绥你听着,朕早说过你的命也是朕的,想死也得经过朕的同意,你要是敢死朕让这里所有人给你陪葬。”
她才方知原来还没死,他对她说过她是他的克星,这话一点也不对,他才是她的克星,只觉有点泛了,这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