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谴责说,领导人缺乏诚信是美国社会的整体流弊。但是,病患之众并不能让我们否认健康的存在。尽管我们低能而可怕,尽管出现了“宗教的全面衰落”等等,如今,重新出现的道德感像旧道德一样,具有如清晨一般的崭新,它来自于美和力量的源泉。你说,现在没有宗教了。这就像在雨天里说没有太阳了,可是偏偏在这一时刻,我们目睹了太阳的一种最佳效果。毋庸置疑,如今知识分子的宗教信仰是由对行为和约定的回避组成的,而他们过去的宗教却认为这种行为和约定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种回避会即时产生自发的形式。有一种原则是诸事的基础,所有的演讲都要说到它,所有的行动都为了促进它,这是一种简单的、平静的、未描述的、难以形容的存在,宁静地居住于我们之间,如同我们合法的主人:我们不做,但任由其发展,我们不施加作用,却被它所作用。对于这种行为,所有时代所有背景下富有思想而正直的人们都一致赞同。广大而突然增长的力量都从属于这种情感。值得注意的是,我们狂热的信仰包含了完完全全的经验空白。世界的规则是培养人们准确的感觉和理解力,那些择优吸引力量的运行机器自有它的用处。但是我们决不会没有意识到,这些力量是中介的从属的力量,总有一天我们要应对真正的存在——这是本质中的本质。即使是疯狂的物质活动也会对道德健康产生某种有益的效果。时代蓬勃的进展发展了个人本位主义,于是信仰似乎就被隔绝了,我把它视为向正确方向的一小步迈进。上天不是依靠代表制同我们打交道,灵魂在温饱的生活状态中未能得到拯救。灵魂对人说:“你怎么了?个人感觉怎样?你好吗?你不好吗?”作为伟大的天性,逃避宗教的培养是一种幸福——性格的信仰容易遭受侵害。信仰必定永远是一种酸果子,它不可能在被嫁接之后还保持野性的美。一个历尽沧桑的旅行者说:“我曾经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性,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是越野性的人性,就越善良。”我们说,旧式的宗教没落了,怀疑主义蹂躏了社会群体。我觉得任何修正的神学信条都不能治愈这种弊病,维持这种现状,而神学的清规戒律更是无能为力。矫正虚妄神学的良药是一种天生的智力。忘掉你的典籍和传统,尊奉你此刻的道德观念吧。那些由“道德的”、“心灵的”这些词赋予意义的东西是一种持久的本质,无论我们往其中注入了怎样的幻觉,年复一年,它们终将回归词语最初的本意。我不知道什么词语有如此之深的意味,在我们的定义里,我们探索着心灵的含义,把它描绘成无形的东西。“心灵”的准确意思是“真实”,它的规律是自我作用,不靠工具来运作,但不能被视若无睹。人们讨论的“纯道德”,就如一个人应该说,“可怜的上帝,竟没有人帮助他。”在自然万物的反应中,我发现了这种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现象。我可以通过例子充分说明大自然的每个部分都回应了行动者的目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管这些简单而可怕的法则是否为人类所察觉,让我们用现实主义取代感伤主义,大胆地揭发这种喧嚣的、支配万物的法则吧。
每个人都小心提防着他的邻居来欺骗他。但是终有一天他开始担心自己会欺骗邻居,此后一切都变得正常。他把购物车换成了太阳的战车。当我们衷心接受信仰时,新的一天是多么庄严地到来啊!作为更好的投资,我们选择了存在而不是行动,我们选择心灵而不是外表,我们选择了逻辑而不是节奏和炫耀,我们选择了一年而不是一天,我们选择了一生而不是一年,我们选择了性格而不是行为。于是,我们知道,我们会得到公正,如果我们的天分不足,那么,考验的期限就漫长一些。
毫无疑义,崇拜以某种控制的方式影响着人类的健康和最高级的力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崇拜是智力的源泉。一切伟大的时代都是信仰的时代。我的意思是,当出现了某种特别的力量时,当伟大的国民运动开始时,当艺术、英雄、诗歌产生时,人类的心灵是最诚挚的,他的思想集中在精神的真实性,他的严谨不啻于将军握着剑、文人握着笔或匠人握着泥刀。的确,天才来自于崇山峻岭,而人们仰慕的美和力量,据说源于阿尔卑斯山区,男人和女人身上特别的美都与道德的魅力有关。因此,我认为,我们总是十分不乐意承认别人比我们具有更高程度的道德情感——他有更善的良知、更多的敏感,或者说,他可以判断更为细致的区别,他可以比我们更敏锐地辨识真伪。我认为我们听到这一点时,总会充满狐疑,迟迟不愿承认真相。
但是,一旦我们确信了这种优越性,我们便会毫无根据地对他的天才翘首以待。因为这种人比其他人更接近上帝的秘密,更多地沐浴着上帝的眷顾,他们听得到神谕,他们看得见圣光,而其他人则一片茫然。我们相信这种神圣会赋予人们某种洞察力,因为我们不是凭借个人力量,而是依赖公共力量才得以分享并了解万物的本质。
智力和道德之间存在着密切的相互依存关系。倘若两种智力是平等的,那么,在善心与恶心之间,何者的判断更为可靠呢?“良心有自己的准衡,这是理解力所不知道的。”因为,心会立即意识到健康或者疾病的状态,这种状态支配了精神的状态,即精神是健全的或者是疯狂的,当然,这一判断优先于辩论的巧思、充分的事实、优雅的言辞。思想与心灵的联系是如此紧密,以至于才能都无一例外地归属于性格。一旦人们的意志控制不了他们的欲望或者才能,那么,对原则错误的偏见就会把人们带入危险的道路。因此,野心勃勃的人常常陷入大错特错、执迷不悟之中。而治疗大错、盲目、罪行的药物就是爱。拉丁谚语说,“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理智。”爱的优越性是无与伦比的,爱是心灵的救赎者和指导者,正如它是它们的最初本质一样。
道德必定是健康的尺度。如果你的眼睛凝视着永恒,你的智慧便会发展,你的观点和行为将会拥有一种那些满腹经纶、具有诸多优点的人所无法匹及的美。一旦你失去了信仰,接受了唯利是图的信条之后,那么你就会被中止于此,或者停留在天才的这一至点上,随之你就会倒退,就会不可避免地失去对他人的吸引力。虽然粗俗的人会拍打你的肩膀,祝贺你增长了常识,但他们也会察觉到你的变化和你的堕落。
我们最新的文化是在自然科学方面。我们知道了太阳和月亮的周期,河流和雨水的规律,矿产和元素王国的秘密,植物和动物的状况。人们学会计量太阳的重量,它的重量不增不减。人们可以精确地衡量行星的轨道,日食月食的时间。啊,对于人来说,历史之书、爱情之书、激情的诱惑、责任的清规戒律都向他敞开。它要教给人类的下一课是物质的必然法则在意志和思想王国的延展。假如在恒星时间系统里,地心引力和运行规律保持不变,球体穿越太空之时,绝不会迷失自己的轨道——这是更为隐秘的地心引力,更为隐秘的运行规律,它不亚于人类历史的绝对精神,以保持亘古经年的力量平衡不受破坏。因为,尽管我们认可了自由和个性的新要素,可是原生物质早在道德问题产生之前就已被预订,在人们寻找公平之时,它就已取得了最终真理。信仰或者崇拜是那些发现统一性、紧密性、真诚性的人们的态度,这些人透过事物的表象,发现事物的本质永远为真理和公正服务。
把我们的信仰拘束在地心引力、化学、植物学之类的规律上是一种鼠目寸光的行为。这些定律并不会因为我们看不见它们就停止作用,而是会把几何学和化学推动到社会生活和理性生活的无形平面,这样看,无论我们在哪里——在小男孩的游戏里,在种族的冲突里,都会有一种完美的反作用、一种永恒的判断力照看着我们,守候着我们。这一切会在关乎人类的事实中出现,它或在他们的教条中,或在他们的教条之上。
浅薄的人相信运气以及环境使然的结果:这是沾了某人的光,或者说他碰巧在场,或者说虽然此刻如此,但是换一天就会变成另一种结果。坚强的人则相信事物的因果关系。一个人生来就该如此,他的父亲生来就注定是他的父亲,注定要成就这件事情,而且,仔细地看看这件事,你会发现这件事情并没有运气可言,它简直是个数学难题,或者说化学实验。蛾的飞行弧线是预先注定的,所有的事物在数量、规则和重量方面都有一定的限度。
怀疑主义不相信因果关系。一个怀疑主义者看不出:因为他吃饭,所以他可以思考;因为他行动,所以他可以成为他,可以变成这样。他不知道他的儿子是他的思想和行动的产物;他不知道财富无一不是劳动的成果;他不知道事物间的联系不是存在于某个地点某个时间,而是随处都有、永远都有的;他不知道没有混杂、幸免、反常等可能,而只是方法在发挥作用,犹如一张平稳连贯的网,有结果就必然有原因。我们存在,所以我们行动;我们行动,所以会产生后果;我们是财富的创造者;我们言不由衷,撒下谎言,试图获取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必定一次次地受到阻碍,徒劳无功。然而,在人类的心中,命运的纽带是鲜活的。规则是人类心灵的基础,它在我们的身上是灵感,它在我们体外,在大自然中是致命的力量。我们把它称作道德情感。
我们从印度经文中借用了一条关于自然法则的定义,它可以与我们西方任何一本《圣经》相媲美:“道者,无名,无色,无手足;微中之微,巨里极巨;道容万物,主万物;不以耳聆,不以目视,不以足驰,不以手扶。”如果某个读者强让我使用含糊的传统用语的话,那就让我通过几个例子来向他表明,这是一种怎样的希望,它有多么的现实。让我向他说明骰子已经装好了;颜色是不易褪的,因为这是羊毛的本色;地球是一节电池,因为每一个原子都是磁体;宇宙的管理和真诚得到了上帝的保护,上帝把他的神性授予每一个微粒;世界上没有伪善的地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乡下人第一次离开村庄,到国外去时,发现他所有的习惯都被破坏了。在一个新的国家里,在一种新的语言中,他的宗派感,比如说教友派或者路德会都消失了。为什么?这不是社会秩序和社会存在所必需的吗?他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但邻居命令性的眼神就会使他遵守惯例。对年轻人来说,这是纽约、新奥尔良、伦敦、巴黎的危险之处。但是得到某些经历之后,他发现这些地方并不算很大,不足以容他潜伏其间。在巴黎,风化督察员为数众多,随处可见,就像在利特尔顿或者波特兰一样。这些地方的流言飞语是迅速而歹毒的,这里没有藏身之处,每一次的冒犯总会遭受若干报复,这种反应即“你不犯人,人不犯你;你若犯人,人便犯你”,这不是利特尔顿或者波特兰特有的定律,而是全世界的共同法则。
我们舍不得向别人发一点点善心。我们讨厌流言飞语,可是重要的是别去碰那些天使。最小的蚊子也会吸血,说长道短是一种武器,它不可能被排挤在最隐私、最伟大、最讲究的事物之外。大自然创造了一支等级众多的警卫组织。上帝也授予百万人以代理权。从这些低级的外界惩罚开始,问题不断地升级。紧接着的是由于不公平而唤起的怨恨和恐惧;犯罪者被迫处于虚伪的人际关系之中,以及由于过失而产生了孤独与自我悔恨、自暴自弃。
你无法隐藏任何秘密。如果一个艺术家用鸦片或者酒精来提神,那么他的作品就会表现出鸦片或酒精的特点。如果你作了一幅画或者刻了一尊雕像,它就会让旁观者感受到你工作时的精神状态。
如果你只是为了炫耀而在建筑、园艺、图画、马车上花钱,那么,这些东西也会表现出来。我们是洞悉性格的相士和观察家,而事物本身便是侦探。如果你沿袭郊区的风格,低价建造了一座奢华的住宅,那么,它就会让所有人觉得它是一座由寒酸而摆阔的人建的房子。没有洞察不了的隐私,在文明的世界里,没有可以保守得住的秘密。社会是一个假面舞会,每个人都隐藏了自己的本性,但这种隐藏也会揭露本性。如果一个人希望隐藏他所具有的东西,可是那些见到他的人都知道他隐藏了某种东西,并且常常知道他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那么,如果他的胸中埋藏了某种信念、某种目的的话,情况是否会有所不同?这像遮住火一样不容易。一个强大的人才会压制住自己的意见。一个人只要说上两三句话,就会向敏锐的人告知自己的生活立场和思想立场,即他是支持理智和理解,还是支持概念、想象力、直觉和责任。人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对世界的见解其实也是性格的反应。我们只知道我们怎么样,倘若我们做错了事,我们就会去怀疑别人。莎士比亚、伏尔泰、托马斯·阿·肯培斯、波拿巴的声名表现了推崇者的性格。正如煤气灯是夜里最好的警察,宇宙以冷酷无情的舆论来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