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夫差一把抱起蓝沁进到内殿,放在床上,齐姜起身喝道:“君夫人要小产,快准备好。”说罢端起蓝沁的碗,闻了闻,道:“大王,有人陷害君夫人,碗里有藏红花的味道。”
“什么,来人把做饭的厨子全都押起来。”夫差回头说道,转头又照顾蓝沁,蓝沁的母亲是有名的大夫,最擅长妇科诊治,她自小就知道其中利害,抬起头对夫差耳语,“大王,臣妾只怕是不好了,让旁人都散一散。”
夫差知道其中利害,这又是在西施的宫里,明白蓝沁的心意,立刻说:“齐姜,你们姐妹先回去。”
“大王,君夫人被下了藏红花,事关重大,我还是留下吧。”齐姜说,“涵光殿上下,先都关起来,还有夷光妹妹,难脱干系,也要委屈委屈,来人先把夷光夫人也带到偏殿看起来。”
“放肆,孤王还在这里,你就发号施令了吗?华姜,带你姐姐回去。”夫差陈着脸。
“大王,齐姜世代深受皇恩,君夫人此时有为难,正是齐姜为国效力的时候,臣妾理应为国分忧。”齐姜却不走,她预谋了很久,怎能不收获。
蓝沁挣扎着坐起来,对阿娘说:“快回府,让我娘进宫。”
“是。”阿娘担忧地看看西施,悄悄走到蓝沁耳边,说,“小姐,我看你的孩子恐怕是难保住,那西施的孩子就一定要保住。”
蓝沁点点头,对夫差说:“大王,臣妾只是一时腹痛,大概是昨夜多吃了甜汤拉肚子,歇歇就好了,让她们先回去吧。”
夫差点点头,看着齐姜:“回去吧,宫里还没到你临危受命的时候。”
齐姜见状只好悻悻然带着华姜及宫人离开涵光殿,西施聪颖慧黠又被文种训练多年,自然知道此时事关重大,齐姜矛头直指自己,夫差蓝沁显然有心维护,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连忙跪下:“大王君夫人,西施殿里出了事情,难辞其咎,西施自然无辜,不过也不能推个干净,君夫人自从到了涵光殿只吃过紫参老鸭粟米粥,西施认为应该将桌上所有食物先放在这,等御医检查再做决定。”
“恩,你想得周到。”夫差看着西施,眼神里有一种怀疑,他只是把那些往事放下,而不是从记忆里抹去,她是细作,自己知道,她也知道,这个属于他们的秘密维护着他们的爱情,但是并不能阻止,一旦发生任何事情时,他对她的怀疑。
西施感受到了这种怀疑,她刚刚下定决心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就这样站远了,他们刚刚拉在一起的手,渐行渐远。
蓝沁痛得不行,知道自己命在攸关,对夫差说:“让她们出去,都出去,西施拿你的烈焰酒,快。”
“是。”西施连忙把药酒拿出来,倒了一盏递给她,说,“请君夫人先喝,剩下的臣妾给您热敷。”说着点燃油灯,把烈焰酒用小瓮热上,找了两条干净的丝帕泡了进去。
夫差搂着蓝沁,问:“你可好。”
“我,还好,恐怕是孩子保不住了,大王,无论如何,保住西施的孩子。”蓝沁紧紧抓着丈夫的衣领。
夫差点点头,看向西施,他们刚刚开始美好的生活,注定不能平安永远。
“大王,护住西施,护住她的孩子。”蓝沁挣扎着说完话就昏了过去。
御医已经来到门外,夫差不敢片刻耽搁,立刻让御医诊治。
“大王,情况不好,君夫人已经小产。”御医回天无力。
“大人呢?”
“臣马上救治。”御医吩咐随行准备针灸,务必要先让蓝沁醒过来,不过情况不容乐观,“大王,君夫人出血不止,凶多吉少。”
“别废话,赶快救治。”
“是。”
夫差从寝殿出来,把空间让给御医,走到一直冷眼看着一切发生西施身边,他坐下,问:“西施,你发誓一切与你无关。”
西施问道:“与我有什么相关?”
“这也是勾践的计谋吧,让吴国子嗣尽失,是不是接下来就是你的孩子了,这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要是让我信你,发誓,发誓这一切与你无关。”
西施失魂落魄,心伤不已:“大王,如果你信我,就不用我发誓,我也怀了你的孩子,就因为这个孩子,我刚刚打定主意,和你白头终老,不问世事,你却怀疑我,让我情何以堪。”
“西施,我会护你周全,无论是不是你做得。”夫差闻言,紧紧握住西施的手,拉进怀里,西施却慢慢将手从夫差手里抽出来,她失望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自己的人生,一个细作注定不配有完美的人生和爱情,他终究不信她。他们两个曾经那样远,渐渐走进的时候,又被分开。隔着吴越万重山他注定了不会信她。
蓝夫人在阿娘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进涵光殿,匆忙给夫差行了个礼,就奔向女儿的床前,伸手搭了脉,脸色一变,蓝沁这一胎何其重要,此时万事皆空,幸好御医用针灸止住出血,否则一尸两命。
“怎样?”夫差知道蓝夫人医术超群,尤擅妇科。
蓝夫人端端正正跪下,冷冷地说:“大王,小女性命无忧,只是孩子没了,请大王为我蓝氏一门做主,惩治元凶。”说罢抬着头,目光直逼西施。
夫差认定这是西施的作为,立刻为她分辨:“蓝夫人莫急,蓝沁昏迷前一直在说,保住西施保住西施的孩子,想必她认定了西施不是凶手。”
“大王,小女心地单纯她说的话未必可信,认敌为友的事情或者难免,请大王先行彻查小女藏红花流产事宜,务必不可放纵元凶,老身认为西施最可疑,她也身怀六甲,她是大王新宠,后宫里嫔妃倾轧也都是这个套路。”蓝夫人始终认为夫差在维护西施,而想不到这是自己女儿的意思。
阿娘见状立刻回禀:“启禀夫人,小姐的确是说过要保住西施的孩子。”
“放肆,这里哪有你开口的道理,阿娘你看护小姐不力我稍后还要追究你的责任,再者蓝沁只是说要保住西施的孩子,没说要保住西施对不对?”蓝夫人喝道。
“是。”阿娘不敢再多言。
蓝夫人正色道:“大王,我蓝氏一门,世代忠良,小女蓝沁入宫侍奉大王多年,中宫正位,不骄不躁表率六宫,今日遭此劫难皆为贱人陷害,请大王明察,不要以为红颜祸水导致吴国纷争。”她句句直指西施。
西施见状知道自身难逃,立刻想法子为自己开脱,扑通跪下,端起汤盆将紫参老鸭粟米粥捧到嘴边,说:“大王,臣妾也是身受君恩的女人,也是一个母亲,臣妾身份卑微纵然生下麟儿也难与君夫人抗衡,臣妾实在无须对君夫人下藏红花堕胎,如果蓝夫人一意认为西施罪责难免,臣妾也吃下这混杂了藏红花的羹汤,给君夫人出气。”说罢就要拿起汤勺把冷掉的鸭粥送进嘴里。
“放下。”夫差一把抢过碗盏,重重放在桌上,喝道:“胡闹,孤王已经失去一个孩子,难道还要失去另一个孩子么?你先起来,孤王并没有责怪你。”说罢将西施拉起来,对蓝夫人说,“蓝沁失去孩子,夫人心痛不已,孤王理解,但是这毕竟是孤王的后宫,蓝夫人还是要仔细斟酌一下言行,不要把后宫当成蓝府才好。”
蓝夫人据理力争:“大王,老身爱女心切是一方面,不过后宫风气是另一方面,小女今日的确是服用藏红花堕胎,也的确是在涵光殿夷光夫人的地方,难道因为夷光夫人是大王最宠爱的嫔妃就可以不了了之吗?还是大王知道内情,不希望查清楚,不希望凶手被绳之以法。”她转头看向西施,“夷光夫人,想必你也希望洗清干系,还自己一个清白,对吧?”
“还请蓝夫人彻查,大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西施没有做过伤害任何人的事情,也不怕追求到底,藏红花是宫中禁药,西施进宫时是一介越国贡女,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穿进来,查明白藏红花的来由再定罪也不迟。”西施凌冽地看向夫差,为他怀疑自己而伤怀,他们之间注定有填不满的深沟汪洋,爱情不过是奢侈品。
夫差读懂了西施的伤感,却无能为力,面对陷害或者无辜,他看不懂她的一切,她是细作,颠覆吴国都有可能,何况一钱藏红花,不是不愿意相信她,而是太想相信她,又不敢信,怕伤了自己的心。
蓝夫人虽然生气,并不糊涂,说道:“夷光夫人说得有道理,大王理应从藏红花查起,不过老身也要提醒大王,倘若夷光夫人是有心为之,那么既然夫人敢说出藏红花的来由,也就不怕彻查。”
西施据理力争:“大王,依夫人所言,查不到出处就是西施的罪过吗,如果有人伤害君夫人,必然查不出结果,大王如果不信西施,也就不用查了,直接定了西施死罪即可。”
“罢了罢了,先查藏红花,蓝夫人孤王把话说在明处,如果查出夷光夫人及涵光殿上下与藏红花无关,就不要再对夷光夫人穷追不舍。”夫差道。
西施不再多言,自顾坐在桌旁喝茶,静待结果,她不知道会怎么样,如果是别人陷害自己,那么必然会与自己有瓜葛,夫差也许仍旧会一如既往地庇佑自己,但是他们之间却再也回不到昨天。
内监跟从夫差很多年,不待吩咐已经从御药房查明白,却不敢回禀,只是诺诺地等着。
“快说。”夫差急道。
“启禀大王,宫内只有两处夫人领过藏红花,一处是齐姜夫人的暖齐殿芳惠领取,另一处是君夫人的贴身奶母阿娘嬷嬷领取,这是御药房账册,请大王过目。”内监知道一言必然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