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沁高高在宝座上,丝毫没有看到翠羽的笑容,她也不会读心术,想不出翠羽的内心世界多么强烈的恨,一切表象都在暗流涌动,太阳渐渐正午,晃得人头晕,她笑呵呵地说:“好了,我也乏了,太阳也忒毒了,你们这样嫩生生的姑娘哪能这样晒呢,都跟着翠羽下去吧。”
众人俯首告退,忽然一阵笑声传出来,“哎呦,看美女的机会怎么能没我呢?”盈姬脆丽丽的带着侍女嬷嬷走进偏殿,“参见君夫人。”
几位侧夫人里令蓝沁最放心的就是盈姬,因为她似乎从来不把争宠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在意的不过是美食锦衣雕梁暖衾,开始还以为她的单纯与淡然是装来的,经过那些时间的查看,盈姬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只是喜欢吴王宫里的身外之物,对于吴王都是可有可无的,她已经病了很久,今天却衣着华丽地出场了,蓝沁笑盈盈地说,“快起来,你大病初愈身子弱,赶快来坐着。”说罢竟然把自己的椅子挪了一半分给她坐。
盈姬也不拘礼,飘飘然就坐了君夫人的宝座,热络地拉起蓝沁的手夸珠玉:“这玉镯子真好看,好绿啊。”
“好凉的手,才好些不要四处跑。”蓝沁竟然捋下玉镯子套在了盈姬的手上,轻描淡写,“喜欢就戴着吧,大王也好一阵子没赏你些细软了。”
“谢谢君夫人。”盈姬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叫姐姐,她知道蓝沁格外喜欢听君夫人三个字,做细作要有最细作的眼色,她的头转向越女,只有一个女孩子穿白色,瘦瘦地,清新而温柔,却似乎不是范蠡喜欢的样子,传说里的西施应该是柔中带刚的,她装作随意地说,“我最喜欢凑热闹,看越女这样的热闹当然不能错过。”盈姬虽然深爱着越王勾践,但她并不是越国人,所以不用避嫌,也没人欺负怀疑她,加之夫差的宠爱蓝沁的维护,在宫里她竟是有些地位的。
“你们见过盈姬夫人,她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大王最喜欢的人,要跟着盈姬夫人好好学习侍奉大王。”蓝沁意在给盈姬长脸,故意说得这样,“盈姬,你看她们谁最能打动大王的心呢?”
越女们再一次行礼,盈姬仔细观察着她们,笑着说:“我看那穿红的极好,眉目如画倒在其次,骨子里有一种清俊别致,大王一定喜欢。”
“恩,我也看她极好。”蓝沁的目光留在西施脸上,点头微笑。
盈姬再次仔细观察穿白衣的郑旦,她的眼底更多是悲伤,永失我爱的悲伤,这种悲伤只有她明白,让她有一种保护范蠡与西施爱情的冲动,她不想让夫差的****破坏掉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可是战争的残酷就在于,让人无从选择,没有谁可以逃避,一瞬间软化的心又硬了起来,盈姬说:“君夫人,我病了这些日子身边服侍的人也少了些,不如赏给我两个越女吧。”
蓝沁笑了笑,说:“原本你身子弱,理应多一个人侍奉自然最好,可是刚刚打发她们习舞给大王上寿。”说罢她又想了想,说,“罢了,你就挑一个去吧,也不差一个人。”
“多谢君夫人,臣妾就要那个穿白的女孩子吧,看起来很听话呢。”盈姬点点头,昨夜范蠡交待,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送勾践回国,该如何行事,她要有些计较,与西施商量一下才好。
“好,你就带去吧。”蓝沁看看殿外的太阳,说,“都分配好了,嬷嬷们把她们带到各自的地方去安顿一下,大王要带我去打猎,盈姬要不要去?”
盈姬道:“我这个身子怎么经得起骑马打猎呢,还是回去睡觉吧,多谢君夫人抬爱。”
“也罢了,多歇着少操劳。”蓝沁起身整整衣服,挥挥手,嬷嬷带走面前的越女,盈姬也起身告辞,她的掌事嬷嬷带着郑旦跟随盈姬回宫。
郑旦当细作原本也是因为喜欢范蠡,投其所好,其实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和坚定的心,一路上全凭西施照应和鼓励,如今要分开,看盈姬言辞泼辣又得宠,生了惧意,不由得抖起来,紧紧拉住西施的手,低声说:“西施姐姐,我不去。”
西施拍着郑旦的手安慰她:“别耍小孩子脾气,这里哪容得我们做主,快去吧。”
“小时候听娘亲讲宫里的事儿,她会不会嫉妒我们年轻貌美欺负我们啊?”
“别担心,不会的。”
“看她那样厉害,连君夫人都要她三分面子,怕是宠妃,她要我们来是不是怕我分宠啊?那就惨了。”
西施正要劝慰她,盈姬的掌事嬷嬷走过来一个巴掌打在郑旦脸上,低声喝道:“盈姬夫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走,嘀咕什么,这是大不敬。”
郑旦自进了王城姑苏,这是第二遭被打耳光,每一巴掌都是狠烈的,她出身贵族,哪曾遭遇过这样的日子,捂着脸嘤嘤哭出声来,盈姬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吵嚷,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怎么回事儿?”
“启禀夫人,这些个越国贡女太不懂规矩,吵吵嚷嚷的,奴婢教训她们一下。”嬷嬷恭敬而谦卑地说。
盈姬看看身穿白色的郑旦,误认为是西施,有心维护,便说:“算了,不要太严厉,传出去让旁人听见说闲话,还以为咱们不容人呢。”
掌事嬷嬷闻言便不再责打,点点头,拉着郑旦走了,西施跟从翠羽与众人一同住进歌舞苑。
盈姬回到寝殿,反复思量着如何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和“西施”说上几句话,千难万难,按道理一位侧夫人和宫女私下里说点什么并不难,但是如果这个宫女是越国贡女就不一样了,所有人都蔑视她们,以与她们答言为耻,直愣愣就召西施来问话太突兀,作为一个细作。
吴国王宫,各位夫人们最怕越女分宠,每每分拨到各自宫里的越女都被藏得头脸不露,夫人们更是又恨又厌恶根本不会理睬她们,想尽办法让嬷嬷宫女折磨她们,最后悄无声息解决掉,所以后来蓝沁并不再分派越女给她们,为了让夫差多看、多宠幸越女,蓝沁把绝大多数人安顿在大王寝宫里或者歌舞苑,那些绝色的更是要留在自己身边,作为吸引夫差的致命武器,今天蓝沁能够赏赐自己一个越女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与信任,正在想着,蓝沁打发人来传话:“参见盈姬夫人。”蓝沁的贴身嬷嬷,阿娘。
“起来吧,小厨房里刚刚做了梅花糕,正要打发人给君夫人送过去呢,正好你过来了,带回去吧。”盈姬知道阿娘是蓝沁的奶母,关系非同寻常,对她也不比别人,格外热络,“来人,给阿娘嬷嬷看座,沏上好的茶,那些点心。”
阿娘也不客气,谢了恩就坐下,不卑不亢,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多谢夫人赏老身喝茶,特地过来倒不为了吃喝,咱们小姐说,今儿大王要在御书房夜批奏折彻夜苦读,打算送个新进贡的越女服侍大王,那八个姑娘都在排演歌舞,留着给大王上寿,就剩下您这边儿的这个姑娘了,君夫人打算借了她去侍奉大王一个晚上。” 阿娘知道宫里的夫人们都忌讳越女分宠,虽然这位盈姬夫人不在在意,可是也要用蓝沁的名头压一压。
盈姬本想就答应下来,可是又觉得不应该那样急切,要给“西施”几天适应时间,当初自己差点出了纰漏,吴宫里处处眼线,自己务必要谨慎,而且白衣胜雪的西施看着那样柔弱,盈姬担心在夫差的龙床上她会因为爱情的失落而把大家都牵扯进来,忽然她想到了一个缓兵之计,说:“阿娘嬷嬷,能不能和君夫人讨个情来,过几天再让这个越女侍寝?”
阿娘脸色沉了沉,说:“盈姬夫人,在宫里我们小姐最信任夫人也最帮衬夫人,就是因为盈姬夫人您和别的夫人不一样,不会小肚鸡肠自贬身份与越女计较什么,您可不要辜负了君夫人的心啊?”她每次需要蓝沁有权威的时候就不再说我们小姐,而说君夫人。
“呦,阿娘嬷嬷您误会了,我怎么能这样呢?”盈姬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个越女长途劳顿而来要调养几天,等到皮肤光嫩媚眼如丝再进献给大王。”
阿娘转圜了脸色,却仍旧坚持地说:“盈姬夫人真有心了,不枉费我们小姐待你一片真心,不过今儿也没有别人可以安排了,都打发着跟了翠羽去学舞,好不好也就是个越国贡女,大王喜欢多玩几天不喜欢就打发了,夫人也不用太上心,还是让她去吧,后宫里的事情君夫人自有分寸,盈姬夫人倒是不用太操劳,身子弱多保养才好。”她的话四两拨千斤,把盈姬放在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盈姬见状知道不能再坚持,立刻依从:“好,我这就着人给她打扮打扮,亲自送过去。”
阿娘点点头,告辞:“老身告退。”
“阿娘嬷嬷慢走,快,把梅花糕拿上。”盈姬连忙派人拿了银子钱给阿娘拿上,不敢得罪她,看着阿娘远去的身影,她叹了口气,该怎样就怎样,都是个人的命,谁也改不了,想了想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可以与西施说上几句,吩咐宫人:“来人,把那个越女带上来,君夫人晚上传她过去,我先教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