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腿伤日益严重,开始是刺痛难忍,渐渐奇寒钻心,到后来变得没有知觉了,伍子胥得亲兵卫士报信,将范蠡死讯穿入吴王宫,一众夫人们都为西施的无药可救深感庆幸,夫差迁怒众人,杀了三个犯小错的宫女泄愤,人人自危起来,范蠡不敢直接入吴王宫献烈焰花,生怕伍子胥早有防备,清晨到了姑苏,一直到夜色低垂才叩响太宰伯嚭的府门,伯嚭收受文种范蠡大量金银珠玉和十名美姬,正在饮酒作乐。
伯嚭仆人先是见范蠡衣着普通,并不为意,不想这个农夫出手阔绰,一定黄金作小费,不敢怠慢,立刻进府回禀:“启禀大人,外面有个采药农人求见。”
“就说我不在。”伯嚭正在搂着美女饮酒,非常不耐烦。
“小人回了他,但是他说今日见了他,保大人后二十年富贵。”门人道。
伯嚭想了想,道:“传。”
“是。”
范蠡早就摘掉人皮面具,恢复本来面目,伯嚭见到跟着仆人进门的他,先是一惊,随后问道:“范将军,你没事?”
“老大人啊,阴差阳错一言难尽呦,我范蠡两世为人。”范蠡故作艰难。
伯嚭虽然不会征战治国,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君王的心头好,立刻问:“烈焰花怎么样?”
“老大人,范蠡此次忠心可表,请老大人务必要多多为范蠡美言几句,为了这个烈焰花,我险些命丧黄泉。”范蠡道,“我对大王忠心可是一片赤诚。”
伯嚭闻言乐疯了,拉起范蠡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好好好,大好消息啊,快点快点,大王日夜寝食难安,再迟些宫里就要翻天覆地喽。”
西施近来精神头也差,每日里只是睡,醒的时候只有三两个时辰,茶饭不进,夫差夜夜看着她心痛不已,人生最大的伤痛莫过于看着爱人在眼前渐渐流失生命,而自己贵为君主,无可奈何。
“西施,吃一盏参汤可好,吃了才有精神。”夫差端着碗盏。
“大王,我吃不下。”
“吃吧,你不吃孤王也不吃,就陪着你。”夫差道,“你要是有什么意外,孤王也陪你共赴黄泉。”
西施纵然背着国恨家仇,再厌弃夫差,也被他这样的姿态感动了,问道:“大王,西施何德何能,让您如此垂爱?”
“西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让我一见倾心。”
“大王真是玩笑,牡丹舞跳了一半,我就从高台上跌落,那样狼狈,居然还能让大王如此待我,西施惭愧。”有时候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感动,还是仍旧完成一个奸细的使命。
夫差放下参汤,坐到床头,将西施揽进怀里,温柔地陷入往事,娓娓道来:“你都不记得了,好几年前,我还是公子夫差,偷偷到越国踏春,走到你家乡的时候,口渴难耐,孤王四处寻不到水,只好俯身要喝溪水,你正在溪头浣纱,笑着说,溪水脏,喝一盏茶吧。”
西施笑了笑,都记不起了。
“你还说,茶不好,公子莫要嫌弃。”夫差陷入沉思往事。
西施又开始半昏迷的状态,夫差的怀抱温软缠绵,她的神智开始恍惚,似乎也是那样阳光明媚的春日,她也是这样遇到了爱上了范蠡,如果没有征战,或者日子就是那样美好,或者如果当年没有遇到范蠡,就是那样遇到夫差也好,至少可以安安稳稳享受一场现世爱情,想到这里,她心里暗暗对夫差说:我一个半死之人,只想一个温暖怀抱,原谅我,就当一次他吧。
这样想着,西施不由得往夫差身上靠了靠,这第一次的亲昵让他万般怜爱,凝视着美人双眸,夫差不由得低头吻了下去,西施闭上眼,满眼尽是范蠡的样貌,他们都明白,这是此生恐怕最后的缠绵。
“大王,大王,好消息。”内监兴高采烈。
“放肆。”夫差好事被打断,怒道。
“大王,伯嚭带来了范蠡,说是找到了烈焰花。”内监当然知道此时此刻这样的好消息比什么都重要,让大王一时贪欢耽误了西施诊治,恐怕才是大灾难。
夫差拥着西施,乐道:“快传,快传,老天有眼,西施,范蠡没有死。”
“范蠡死了?没有死?”西施一愣,怕影响她的心情,没有人告诉她范蠡的死讯。
“没有死,没有死就好。”
伯嚭带着范蠡走进寝殿,跪下贺喜:“大王万福笼罩,西施姑娘有救了。”
“好了好了,不要废话了,烈焰花采到了,快传御医来。”夫差始终认为伯嚭虽然不是有用之臣,但是他是自己的福臣。
御医****都在昭阳殿外侍奉,夜不敢寐,他们两面煎熬,一方面盼望无望救治的西施早早亡故,解脱大家,另一方面,深恐西施病逝,大王迁怒杀头之罪,满门抄斩,今日闻言找到烈焰花,兴高采烈,一路跑着进到寝殿。
“烈焰花已经找到了,快用药。”夫差深情凝视着西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上天果然祝福着自己。
范蠡躲在角落里,垂首侍立,此时此刻眼前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隔着许多人影西施苍白的脸庞在床榻上,在夫差怀里,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对自己发誓,复国灭吴,刻不容缓,大丈夫平生之志就是此生此世再不为任何人夺己所爱。
御医是当世名手,取极品花雕女儿陈酿用红泥火炉烘焙,细火慢慢煎沸,加入烈焰花,干花在滚沸的陈酒中饱满复活,炭火映在锦帐上反衬西施的面孔,也渐渐有了活力,夫差自始至终凝视着她的面容,心绪坦坦,西施躲避着夫差炽热的目光,假作沉睡,不是偷眼看不远处垂首侍立的范蠡,心情起伏跌宕,为自己舍生忘死的男人,隔着死而重生,却不能执手相对,心如刀割,范蠡的拳头一直紧握,他暗暗发誓,要用一个世界的筹码,弥补今日的伤痛。
陈酿浸泡着烈焰花,酒汁也变成鲜红色,御医仔细地把上乘丝棉浸入酒汁,慢而细心,浸透后再将丝绵小心翼翼敷在西施的膝盖上,再用素锦将西施的膝盖缠裹仔细,又取细竹片子夹住断腿,牢靠地固定,西施的腿早已没有知觉,丝毫觉不出疼痛,任由御医诊治,倒是夫差不时询问:“怎样?疼不疼?”
西施摇摇头,自幼是美女从来收获都是倾慕,伤了腿之后先是灰心继而绝望,夫差日夜倾心照顾,让她深感安慰,觉得此生有了范蠡相知相爱,又有夫差倾心而恋,死也值得,今日鸿运当头,有了烈焰花,再见范将军,又和夫差交心而谈,说起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分,烈焰花果然有效果,膝盖渐渐有了知觉,一针一针热得刺痛,头上滴下汗珠。
夫差殷切地拿起锦帕,为她擦汗,问:“有没有好些?”
“恩。”西施觉得一股热流自膝盖往上涌,渐渐凝固麻木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汗珠一层层自额头涌了出来。
蓝沁得到通报,知道此事非比寻常,带着一众宫女立刻赶往昭阳殿,进门就笑:“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夫差心里的压力全然不见,看谁都是笑得,对蓝沁也格外温柔:“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神经半夜还烦你过来,快喝杯茶,歇一歇。”
蓝沁心里一凉,纵然夫差对她再体恤温柔,也是因为别个女人康复的缘故,心灰到底,面子上仍旧是过得去,满面春风接过茶盏,忽而看到范蠡在一角,心生一计,转头对夫差说:“大王,烈焰花一到,西施就要康复,到时候与大王合欢鱼水,六宫安泰,您说这第一功臣是谁?”
“是你,你一天三问安,顿顿着人悉心茶饭侍奉着,有赏,有赏。”夫差笑逐颜开眉飞色舞。
蓝沁听到赏字,越发伤心,十年了夫差没有错过每年生辰次日陪同自己私服上街打首饰的档期,今年不仅没有去,连个抱歉都没说过,仿佛一切都不在了,天下只剩下西施,想到这里她就恨,恨又不能明着释放,淡淡地说:“大王,您看啊,第一功臣臣妾当不起,功臣在那呢。”兰花素手一指范蠡。
夫差道:“好,范蠡,赏,赏什么呢?”
范蠡从容地走过来,道:“大王无须赏赐,为大王尽忠,是我越国上下荣耀。”
“范将军客气了,怎么能不赏呢,凌霄山有去无回,烈焰花可遇不可求,都能被范将军寻到,范将军对西施可谓用心良苦啊。”蓝沁说得别有用心。
夫差不以为意,仍旧为西施擦汗。
蓝沁不弃不离,仍旧说:“范将军一届英豪,为了西施这样的红颜美女,不惜生死,可谓有心有情。”
所有人都听出了蓝沁的弦外之音,夫差自然不例外,看看范蠡,道:“范蠡,你的确是有心了,不过孤王希望你能明白,这是吴王宫,所见女子都是孤王的女人。”
“下臣明白,下臣为西施姑娘尽心竭力也是因为越国臣服之心,选送这样如花美眷陪王伴驾,怎能看她香消玉殒。”范蠡道。
“恩,你明白就好,下去吧,太宰,好好替孤王招待范将军,他有什么要求你一一记下,孤王自会斟酌。”夫差挥挥手。
伯嚭带范蠡退下,蓝沁尴尬地不知所措,为自己开解道:“大王,西施出了这些汗,臣妾帮大王吧。”她说着接过夫差手中的锦帕,仔细地为西施擦汗。
夫差道:“蓝沁,这里人多,太热了,你先回去吧。”
“是。”蓝沁跪安,带着一腔失落。
西施的一颗心随着范蠡飘了好远,凌霄山自古有去无回,他为了自己竟然舍生忘死,只是从此就与他天各一方,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怎样?是不是很疼?”夫差边问边拿锦帕为她擦泪。
西施笑笑,道:“还好,只觉得腿上又有了知觉,不知道还能不能为大王舞。”她知道,自今日之后务必忘了一切,将自己装进一个细作的壳子里。
“歌舞不过是身外之物,你能好起来,和我****一起才重要。”
“恩。”西施沉沉入梦。
如果没有这样一场征战,如果夫差不是吴王,如果那年春日先与他相见,这就只是一桩人世间****绵延的佳话,一切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