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沁本想着浓歌艳舞承欢夫君,没想到横生变故,夫差竟然不顾安危去救了西施,还有范蠡也这样失态,恐怕是自己小看了这个西施,夫差抱着西施越走越近,这个多年来昼夜相伴的男人脸上显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怜惜之情,陌生的夫差,最柔软的痛惜,没有给过任何人。
“大王,请饶恕范将军。”西施此时此刻一心都在范蠡身上,丝毫没有被夫差柔似春水的目光软化。
夫差的世界里范蠡等于一个零,他只是一心一意的问:“先别管旁人,你怎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蓝沁为这一幕深深刺痛了眼睛,也伤了心,大声喝道:“西施放肆,大王怜你恋你救你,不说感激,居然一再为降国下臣讨饶,罪在不赦,大王——”
“闭嘴。”夫差冷淡地打断了蓝沁的话,转头对伍子胥说,“使臣即客人,兵戎相见是待客之道吗?还不让范蠡过来坐下。”
“大王,范蠡方才行为叵测,即使不是行刺也大有深意,理应严查。”伍子胥坚持己见。
西施此时也明白过来,要保范蠡务必先讨夫差的欢心,她梨花带雨中盈盈一笑,说:“大王,我没事,如果没有大王,西施就要,要。”
“倒不是孤王的功劳,是范蠡先一步接到了你。”夫差并不糊涂,他从来没有想过争风吃醋这些小事,天下是他的,女人也理应都是他的,旁人不过为他服务的。
“都是西施国人同乡,大王何妨放了范将军?”西施软语轻柔。
“好,依你。”夫差挥挥手,“放了范蠡,让他过来坐下。”他紧紧抱着西施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这里是很多后宫女人憧憬的位置,却从来都没有谁能够近身跪过,纵然如蓝沁尊荣也只能偏安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西施一时间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伍子胥首当其冲:“大王,宝座尊贵,岂容越女卑贱身躯,何况朝堂之上众臣及各国使节在座,君夫人及诸位夫人在旁,大王不应这样纵容一个越国贡女,岂不是令众人侧目寒心。”
夫差从来对功臣都是宽容的,纵然伍子胥多次出言不逊,他深知为君之道,与贤者能者议国事,与草包同享乐,挥挥手道:“相国此言差矣,越国是臣国,越国的子民也是孤王子民,谁人无手足姐妹,今日如果高台之上舞蹈的是相国女儿,孤王一视同仁。”
伍子胥无语,蓝沁却忍不住了,盈盈跪下道:“大王生辰,万民同乐,体恤吴越儿女自是应当,西施还不下来谢恩。”
西施闻言立刻要跪下,奈何一时三刻灵骨胶的效力已过,腿伤痛彻心扉,她挣扎着起身,本欲端端正正跪下,可是刚刚离开夫差怀抱,就吃痛跌坐在宝座旁边,夫差立刻俯身搀扶,关切问道:“怎样,伤了腿?”
“快传御医。”蓝沁深知此时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御医院掌院本就在席间就坐,闻言起身向前,跪在旁边为西施查看伤势,回禀道:“大王,这位姑娘折了腿,要立刻接骨。”
“来人,送西施回歌舞苑,不,回我的寝宫。”蓝沁继续对夫差说,“大王,寿宴未完,西施御医会照料,您还是要给众位大臣和各国的使臣面子,是不是?”
夫差一颗心早就跟着西施飘到了记忆与对未来的渴望里,其他都不重要,可是他毕竟是个一国之君,朝堂上也要顾及,看看吃痛的西施,再看看众人,对御医说:“后殿,就在后殿诊治西施姑娘,孤王在这里与大家同乐,以示孤王天下同一之心。”
众人不再多言,蓝沁也压下满心怒火,西施得夫差庇护安得无恙,一心灭越国一派人的矛头全部指向范蠡,伍子胥先行发难:“大王,范蠡今日十分可疑,老夫认为这名越女就是奸细,刚刚老夫看得真切,分明就是她与范蠡四目相对,范蠡即刻起身意欲行刺大王,息泗制住范蠡,西施为给他解围才惊慌跌落高台,两人分明串通行刺。”
夫差纵然不在意范蠡,可是在意西施,奸细是个大罪过,他不愿意扔在西施头上,从心底他不愿相信西施是个奸细,吴王宫容得下千万个越国细作,可是一个西施足以伤了他的心。
范蠡被息泗押解着走进大殿,夫差半颗心跟着进了后殿关注西施的安危,半颗心保持着一个君王的敏锐,他与她,确有可疑之处,沉吟了一下,问道:“范蠡,你怎么说?”
范蠡因西施而失态,此时早就回复了一个谋臣良将应有的审慎,恭敬回道:“大王,下臣的确认识西施,西施进贡吴国,由下臣挑选,由下臣训练,由下臣送来,下臣对西施颇为了解,今日西施一舞,虽然惊为天人,但是凭借下臣对她的了解,臣想西施应该是犯了心痛旧疾,她在高台上摇摇欲坠,臣本欲起身相救,奈何息泗将军制住了下臣,果然西施姑娘跌落牡丹台,臣上前晚了一步,倘或不是大王赶到,下臣恐怕不能救下姑娘。”虽然知道西施一如夫差之眼必不能忘怀,自此之后就是美人他怀抱,痛失吾爱的难过抵不过家国天下的安危,他从夫差的举动中敏锐地发觉了西施的价值,句句皆以西施安全为念。
“一派胡言。”蓝沁的不悦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她也敏锐地抓住夫差心里对西施的喜爱,也立意要除去这个障碍,刻不容缓,“大王,臣妾倒不认为西施是奸细,也不认为范蠡与西施是联手行刺大王。”
夫差点头称是,对蓝沁投去赞许的目光。
“哼,君夫人妇人之见。”伍子胥拂袖而坐。
蓝沁不恼,剥茧抽丝分析:“相国莫气,且听我慢慢分析,奸细联手行刺务求稳妥,范蠡岂能轻易就暴露,这是其一,其二呢,方才西施落下牡丹台,大王与范蠡一同救助,倘若要是行刺,范蠡完胜,他们错失良机,这两点充分证明,他们不是刺客。”不过蓝沁话锋一转,“蓝沁不懂除奸保国的大事,可是却懂儿女私情,范蠡分明是在选美入吴的时候假公济私与西施有了情意,刚才种种表现就是两人分别多日旧情难了的表现,西施见到范蠡泪眼汪汪,范蠡见到西施难以自持,西施担忧范蠡失足跌落牡丹台,范蠡飞身相救,西施直到方才念念不忘饶恕范将军。”句句都让夫差痛心不已。
“君夫人此言有理。”伍子胥立刻符合,“老夫枉活一世,不如夫人目光如炬,奸细之罪可免,行刺之责无名,可是侮辱大王侮辱我吴国的欺君之罪难逃,既然是选美入吴,怎么能与贡女产生感情!”
“产生感情也就罢了,还送来吴国,分明不把咱们大王放在心上,该死!”息泗咆哮。
夫差回过神来,蓝沁说得丝丝入扣,西施方才关切的眼神也要应验了一切,他仍旧愿意给西施一个机会,这样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要有将来,如今务必就要给范蠡一个机会,给一个先自己让心爱女人动心的男人一个机会,对于君王,此是莫大悲伤:“范蠡,你怎么说?”
“大王容秉,下臣背负大王旨意,广选美女以充后宫,表达越国臣属之心,西施貌美绝伦,虽然引人瞩目,但是下臣以大王责任为天下重任,万不敢欺君瞒上,大王明鉴。” 范蠡知道这不是爱人表白心迹的人约黄昏后,务必要撇清自己与西施的关系。
夫差选择相信,别人却选择追究,伍子胥倚老卖老:“大王岂容你蒙骗,如果没有私情,你们怎么寿宴当前如此失态。”
范蠡立刻解释:“大王请明察,西施自幼患有心痛之疾,劳累惊吓寒凉都可导致旧疾复发,今日西施牡丹台舞步有些凌乱,她是下臣与文种大夫千挑万选献给大王的美姬,自然下臣担忧她的身体,唯恐她不能尽心尽力服侍大王。”
“范蠡一派胡言。”息泗拍案而起。
夫差挥挥手,道:“好了,先看看西施怎样了,传御医过来。”
御医唯唯诺诺跪在下面,审慎地说:“西施姑娘原本就是摔断了腿,本来休息三个月即可痊愈,可是为了今日献舞,敷了灵骨胶,恐怕日后这条腿算是废了。”
“灵骨胶?”夫差的心被紧紧揪了起来。
御医解释:“灵骨胶用了大量冰片麝香等阵痛寒凉之物,虽然可以一时三刻内镇痛,可是寒凉入骨,将来难以复原。”
“放肆!谁让用得?”夫差怒道。
盈姬与蓝沁彼此看着,谁也不敢应承。
夫差的关注点全部放在了西施身上,皱眉紧蹙,范蠡本来要明哲保身不再多言,此事关乎西施,都顾不上了,跪下道:“大王,下臣自幼也通些医理,知道灵骨胶可解。”
“如何解啊?赶快说。”夫差立刻问道。
范蠡说道:“南方闽台,有山曰凌霄,山巅崖壁上有花红如火,名叫烈焰,采集烈焰花十数朵煎汤沐浴,坚持七天,自然可以驱逐伤口内的寒凉之气。”
夫差点头,说:“息泗,派人去寻。”
息泗气哼哼地说:“臣不认识什么烈焰花,一个越国贡女,断条腿算什么,吴越一战多少将士血染沙场,命都没了。”他素来以直言快语著称,君主面前仍旧不改本色。
“大王,烈焰花不是寻常,人多未必有用,下臣快马加鞭,速速去寻。”范蠡自动请缨。
息泗人粗心细:“还说没有私情,偏生这样上心,闽台凌霄山山势陡峭猛兽出没,一个女子也让范将军赔上性命吗?”
“大王关心西施姑娘,是我越国荣耀,下臣自当尽心竭力。”范蠡跪下。
夫差道:“好了,先去吧。”
蓝沁道:“范蠡不要取巧过关,大王关切西施,我吴国有人自去寻烈焰花,你今日行为反常,务必要说个清楚。”
“先把范蠡押解下去。”伍子胥喝令。
“大王仁德,饶过范将军。”西施拖着断腿爬了出来,泪眼盈盈。
夫差心头一痛,道:“范蠡速去寻来烈焰花,今日之事饶你无罪。”说罢抱起西施向寝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