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赎罪,来迟了,我有办法让西施为大王上寿献舞。”盈姬带着一众宫人泼泼洒洒走进院子。
蓝沁转头疑惑地问:“你有办法?”
盈姬跪下请安:“君夫人金安,盈姬早早听说了西施受伤,在宫里调弄一些药膏来,可让西施即刻复原,不耽误献舞。”
蓝沁转忧为喜:“倒是忘记了,你出身神医世家,拿来试试吧。”
“君夫人容秉,这药膏叫一时三刻灵骨膏,可保断腿之人一时三刻之内没有知觉行走舞蹈如常,只是用药之后恐怕会落下终身残疾,只怕走路也是不能了。”盈姬说着看看西施,又看看蓝沁。
蓝沁皱皱眉,说:“这一番心意到头来还是白费了,可惜了这张绝美的脸蛋,大王必然不喜欢一个瘸子。”
盈姬道:“白费了君夫人培养她的一番心意,不过今时今日也只能这样了,先把牡丹曲跳完了才是正经,其他的就顾不得了。”
“也罢,来日再选有天赋的女子培养就是,用药吧。”蓝沁点点头,吩咐道,“给西施梳头换衣服,时间不早了。盈姬你在这里照顾一切,大王那边等着开宴呢。”她说罢带着宫女嬷嬷起身回宫,走到歌舞苑的门口,吩咐贴身宫女采儿,“你去盯着盈姬夫人,不过不能惊动她,别影响寿宴献舞,还有这个越女连枝,心高气傲一心博宠,恐怕也是她使了手脚。”
“是,采儿明白。”
“不要打草惊蛇。”蓝沁叮嘱。
采儿点头:“是。”
盈姬看着西施穿上粉红色缂丝牡丹纱裙,头发被盘成妖娆的如意髻,眉眼在脂粉的衬托下香艳起来,她端着一时三刻灵骨胶坐在了藤编美人榻上,冷笑着撩起西施的裙子,用手轻按她摔断的腿骨,说:“就是这吧,疼不疼啊。”一边说一边加重了力度。
“啊。”西施惨叫。
“啪”盈姬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喝道,“喊什么喊,本夫人这是在帮你,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有的疼呢。” 她伸出雪白柔软的手指,摩挲过西施温润的肌肤,吩咐其他人退下:“出去那白绫来备着,我施药的时候不要在旁边碍事。”
西施知道这药膏敷上去,自己今后就是废人,美人复国之计又要等到来年越女进贡时,恐怕时过境迁,范蠡的心血付之东流,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看看盈姬,说道:“夫人想好了,枯泽而渔是不是合算?文大夫范将军万事皆备,只欠大王归国,西施此来务求一举成功,如果夫人废了西施,有谁可堪重任?”
盈姬闻言心里暗怒,伸出手捏起西施的下巴,说:“美人西施,一舞惊天下,可是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没有你,还有别人,还有本夫人,难道说吴王宫就差你一个给大王暖被吗,难道说越国就再没有美人奸细,今日解了蓝沁燃眉之急,恐怕在这里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一个夫人有用,还是一个卑贱的贡女有用,你自当明白,为大局舍小我当然合算。”说罢她低低地凑到西施耳边,说,“不合算的是范蠡,从此后那个娇俏的小美人就是个废人了。”
西施不知道盈姬的恨从哪里来,自从与她相认日子就过得异常艰辛,三番几次受刑,郑旦还总是命悬一线,但是她仍旧是理解盈姬的,吴王宫生生泯灭的了她的爱情与良知,她说:“既然这样说,西施无怨无悔,只是盈姬你要明白,我们来这里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自相残杀,是为了彼此帮助。”
“西施,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吗?”盈姬一点点将药膏涂在她的腿上,说道,“因为我恨,恨我自己从前太傻太软弱,因为爱他就被送到了这里,因为爱他就看着别人作他的夫人,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备用的人,牺牲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备用的人,你来了,你才是主角,才是被倾注了所有希望的人,将来纵然复国,你也是大功臣,谁能记得我,一个根本不是越国的女人,我不甘心,我要让他,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才是那个救他回国,匡扶他大业的女人,将来越国君夫人的位置应该是我的。”
西施明白了,盈姬对勾践的爱情在岁月的煎熬里变得扭曲了,她要成为勾践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女人,她不容忍任何人分夺这份资本,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西施一条腿可以换你在吴王宫呼风唤雨,也是值得的,你原本不用这样恨我,我们只不过都是棋子,只要有价值,死了也是应该的,你有没有想过,纵然是成功了,你仍旧是吴国的夫人,越国人难道能够看着大王休弃患难与共的桦云,封你作君夫人吗?你终究是个痴人。”
“桦云,你说得对,桦云,才是最大的障碍,她如今恰恰在吴国。”盈姬冷笑着,继而招呼众人进屋,“好了,给西施包扎伤口,可以了。”说罢起身而去,她心里渐渐有了打算,桦云,务必出去,刻不容缓。
范蠡带着重金厚礼星夜兼程赶到姑苏,为夫差上寿,按道理他不应该在吴国出现,避免所有人的记忆想起越国有一个英俊神武的范将军,但是他太思念西施了,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辗转难眠,深深懊恼为什么会将心爱的人送到别人的床榻上,所以范蠡对文种大夫说,他需要到吴国去,亲自部署一下该干的事儿,尽早迎接大王勾践回国,其实他是想见见西施,即使他明白夫差的禁脔不那么容易会给自己见到,仍旧抱有了一线希望。
此时此刻,范蠡端坐桌前,被伍子胥与息泗冷眼看的心慌,只好不停和太宰伯嚭喝酒:“太宰大人,多年不见,仍旧是红光满面,下臣敬大人一杯,祝大人身体康健。”
“范将军客气了,似将军这般青春年少正是大有用武之地的时节,不如就来我吴国吧,可堪重任。”太宰伯嚭收了文种与范蠡金银珠玉并美女十名,格外高兴。
“大人谬赞,下臣不过是一届武夫,仗着家中祖荫当一任小官,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范蠡偷眼看到息泗怒目而视,连忙自谦自贬。
伍子胥冷冷地说:“十岁剑术惊天下,二十岁领兵战无不胜,吴越一战倘不是勾践拥兵自大,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范蠡太谦虚了,老夫平生从未与伯嚭意见一致,不过今日倒是很同意他的提议,不如就让你留下吧,免得放虎归山。”
“丞相说得有道理,这范蠡从来不敢到咱们吴国来,就是怕咱们把他杀了,以后越国复国无人可用,不如就利用这个机会,杀了他以除后患。”息泗说道。
几个人正说着,内监唱喝:“大王驾到,众人行礼。”
夫差拉着蓝沁的手,两人盈盈而至,一众臣子与各国使臣纷纷离席下跪,口中朗朗而颂:“祝大王万寿无疆。”
“起来吧,今日寿宴,大家务必要尽兴。”夫差一颗心全在盼望西施的到来,立刻吩咐,“不要拘礼祝酒了,歌舞就开始吧。”
蓝沁笑道:“是,传歌舞。”
殿外花丛锦簇,牡丹盛开,六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子头上缀珍珠璎珞鱼贯而出,和着音乐起舞,夫差探身而望,逐一看过每一个姣好精致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失望,没有那张魂牵梦系的面孔。
琴声渐起,牡丹花从里旋转出一个粉红色身影,西施盈盈起舞,夫差仔细观望,只是她的脸上罩了一张小珍珠穿成的面纱,看不真切。
盛世铺华宴
姑苏开牡丹
红粉佳人面
绿水春绵延
歌声清朗带着软风温香飘入大殿,夫差心下一动,是她,当年浣沙溪头的女子,也是这样声音清脆温婉:公子可是口渴了,这里有粗茶一盏,请用吧。
一杯清茶,让夫差缠绵难忘了这许多年。
西施婉转歌舞,带着一点点美人不在的悲伤,生命所有的华彩即将落幕,纵然他日有幸再见范蠡,也是一个残破之身,纵然家国天下重要,可是哪个美丽女人愿意终生不能行走,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恨恨地看向大殿内,都是这些可恨的吴国人,才让自己国破家亡,与爱人天各一方。
范蠡,西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或者太思念范蠡了,他就在哪里,也正看着自己,待到仔细辨认,那人果然就是范蠡,多日以来的委屈化作两行清泪,与面上珍珠同辉映日。
范蠡的目光早就被牡丹从中的西施所吸引,果然见到日思夜想的爱人,不虚此行,哪怕就被伍子胥身首异处也是值得的,当他看到西施的泪水时心里针扎一般疼痛,自己国君的天下,居然要用自己女人一切来筹算,太过残忍,想到这里范蠡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握紧拳头起身而立,就要迈步向前将西施揽入怀中,哪怕两人就此被血溅五步之内,也是一种生命的壮烈与完美。
息泗虽然长得粗鲁,却心细如发,范蠡刚刚起身他就拔剑相向,大喊:“护驾,范蠡要行刺。”
哗啦啦,周围的铁甲武士举着长戈将范蠡围个水泄不通,牡丹台上歌舞的西施见状腿脚一软,失足跌落,牡丹台高约两丈,众人都看呆了,只怕是如此美人要血溅当场,范蠡推开众人飞身而上,与此同时夫差也从宝座上跃身而起飞出大殿,两人同时接住跌落的西施。
“范,将军。”珍珠面纱飞落,西施满脸清泪,一句范蠡还未出口就见到了身边还有旁人,连忙改口。
梨花带雨看得夫差心如刀绞,丝毫没有注意到西施与范蠡的表情动作,自顾抱起西施往殿中走来,边走边说:“莫怕,孤王在,岂能让你摔坏了。”
西施回过神来,惶恐地挣扎着要离开夫差的怀抱,跪下请安:“大王赎罪。”
“乖,别动,让孤王这样抱着你。”夫差紧紧箍住西施的身体,让她不能再动弹。
殿外武士们又团团围住范蠡,他此时看着西施被夫差抱走,万念俱灰,觉得此生与西施,再无牵连,伍子胥沉声吩咐:“先将范蠡押解起来,今日事有蹊跷。”
“是。”息泗率众而出。
西施被夫差抱着走向宝座,殿内鸦雀无声,伍子胥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心头一急,泪眼汪汪乞求道:“大王饶过范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