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钟,一辆面包车停在春天旅馆的门口,从车上下来八个人,个个手里都拎着砍刀,为首的人正是大刚。
大刚手里拎着砍刀走进春天旅馆,晃着膀子,目空一切。李大疙瘩正躺在主人间里半梦半醒,灯和电视都开着。听到有人进来,李大疙瘩睁开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通过窗子,李大疙瘩看到大刚手里拎着砍刀正站在走廊里靠近门口的地方,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人,手里都拿着砍刀。
李大疙瘩像被浇了一盆凉水,立刻就清醒了,脑子里高速运转着,来者应该是与今天中午的那一仗有关。他赶紧走出主人间,对大刚说:“你们干什么?”
“******来了!”大刚狠叨叨地对李大疙瘩说,然后用手里的刀一指李大疙瘩问:“那个叫小军的狗崽子呢?”
“你们这是干啥啊?有话好说嘛!何必动干戈?”李大疙瘩故意把嗓门扯大,希望在里面屋里的小军能够听到。
“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我看在你曾经和四哥关系不错的份上,给你个面子,要不我就把你的店砸个稀巴烂。”大刚挥着刀,一脸蛮横的表情。
李大疙瘩明显是害怕了,站在一旁脸都变了色,没敢再和大刚顶嘴。
小军在屋里早听到李大疙瘩和大刚的对话,他迅速地掀起床垫,从床垫底下摸出一把菜刀别在裤腰后面,然后又把床垫下的那把砍刀握在手里,跳到门边,将耳朵紧贴着门。
大刚在旅馆的走廊里对小军破口大骂,接着便听到他砸东西的声音,再没有听到李大疙瘩的说话声。小军把手和砍刀背在背后,走出房间,他看到李大疙瘩紧贴着墙站着,主人间与走廊之间的窗玻璃被砸碎。
小军慢慢走向大刚,见到小军出来了,大刚停止了叫骂,他身后的人大声说:“就是他。”
大刚冲着小军说:“就你啊?打伤我兄弟!”小军没应声,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大刚见走廊里比较狭窄,对他们不利,就对小军说:“来来!你出来!”说完侧身准备往外走。
小军突然一个箭步向前,抽出背后的砍刀,朝着大刚就是一刀。大刚躲闪不及,肩膀处被划了一刀,棉袄一下被划开了一条口子。大刚身后的人挥着刀,一起扑向小军,李大疙瘩转身跑出了旅馆,他看到旅馆外还站着几个人。
陆续有受伤者跑出旅馆,大刚第一个跑出来,最后是小军追出来。站在旅馆外的那几个人瞬间就抽出了藏在身上的刀,扑向小军。旅馆门口一片混乱,除了刀与刀碰撞的声音就是喊叫声,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见此情景都四处逃窜。
远处跑过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叫忠波的人李大疙瘩认识,也是跟黄四儿混的,他曾是杨毛儿的狱友,经常过来看杨毛儿,和小军也很熟。李大疙瘩见到又有几个人跑过来,险些瘫倒在地上,当他看清楚跑过来的人是忠波时,他看到了救星。
忠波跑过来大声叫喊正在挥刀砍小军的那几个人,那几个人陆续停下了手里挥舞的砍刀,小军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忠波大声对大刚说:“快带人走吧,这里我来收拾,别闹出人命来。”大刚的人也有几个受了伤,有的人头上、胳膊上都在流血。大刚带着他的人上了面包车,疾驰而去。
忠波迅速跑到小军身边,抱起小军,看到小军还睁着眼睛,又跑过来一个人背起小军就往医院跑。忠波回头对李大疙瘩说:“你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吧。”说完就去追赶背着小军的那个人。和忠波一起来的那几个人都离去了,春天旅馆的门口只剩下李大疙瘩和三四个胆大围观的人,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李大疙瘩走进旅馆,看到旅馆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片,还有血迹,连他供奉的关二爷都倒在了地上。房间里开始陆续走出人来,向李大疙瘩询问刚才打斗的缘由,正当李大疙瘩应付住店客人的时候,四个民警走进春天旅馆。
小军被及时送到了医院,医生经过统计后告诉忠波,小军被砍了四十三刀,缝了一百九十针。所幸的是没有伤到要害,不构成生命危险,被砍断的几根筋都已被接上,但是这个人痊愈后,就得变成“蜘蛛人”。
小军恢复得很快,两天后他就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去洗手间,忠波有两个朋友轮流在医院护理小军,李大疙瘩每天给小军送饭。
小军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脑海里还在回想三天前与大刚一伙人打斗时的场景,怒气还在他的心中未消,他要让大刚在他的眼前永远消失。病房里有四张病床,原来只有一个病人,当小军住进来后,那个病人搬到了隔壁病房,这间病房就成了专为小军开设的单间病房。
病房的门响了,有人进来,小军将眼睛闭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每当病房门响起的时候,小军都保持这个姿态,如果进来的是警察,他就始终不睁开眼睛。小军感觉有一个人站在他的床边,他听到临床护理他的人坐起来的声音,似乎是刚要说话又停止了。凭小军的经验,进来的这个人不是警察,也不是敌人。小军微微睁开眼,杨毛儿的一张脸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突然睁大眼睛,他看得十分清楚,没错,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杨毛儿,在冲他微笑。小军仿佛是见到了最亲的人,心中的喜悦带着激动迅速往上涌,他的视线模糊了。
杨毛儿俯下身,轻轻地摸着如蚕蛹一般的小军,低声说:“安心养伤,其余的事我来办。”
小军实在忍不住了,泪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杨毛儿用手擦去小军脸上的泪水,然后直起身,转头冲着和他一起走进来的李大疙瘩说:“再坚强的汉子也有流泪的时候!”
杨毛儿远在百里之外得知了小军被砍的消息,连夜坐火车来到杨树镇,他这次来还带来了两个人,一个叫小泉,一个叫小宇,都是他曾经的狱友。下了火车,杨毛儿就去了李大疙瘩那里,之后和李大疙瘩一起来到了医院。杨毛儿刚进门时见小军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以为小军睡着了,当护理小军的那个人坐起来想和杨毛儿打招呼的时候,杨毛儿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怕吵醒小军,没想到小军是在假睡。
小军挪蹭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肌肉一用力,伤口还是疼得厉害。杨毛儿赶紧伸手阻挡住小军,让他重新躺在病床上,然后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像一个国王在看着他载誉归来的将军。
杨毛儿下了火车径直到了李大疙瘩那里,简单问了几句后,两个人就急匆匆地来到医院,作为第一见证人的李大疙瘩,始终没有机会向杨毛儿细说那天发生的打斗之事。见杨毛儿坐在小军的病床边看着小军,李大疙瘩便向杨毛儿学起那天打斗的经过,可是李大疙瘩刚一开口,杨毛儿就向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说那天的打斗之事。
杨毛儿笑着对小军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伤,任何事情都不要想,所有的事情都等你养好伤再说。”
小军点点头。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小军的伤情,各自说了一些安慰小军的话,之后杨毛儿站起来对小军说:“我出去抽根烟。”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李大疙瘩也跟了出来。站在病房门口,杨毛儿递给李大疙瘩一根香烟,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李大疙瘩对杨毛儿说:“这事惊动派出所了,估计大刚得躲几天,派出所的都是例行公事,谁心里都明白,有几天找不到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李大疙瘩用期望的目光注视着杨毛儿,仿佛杨毛儿才是决定这次事件发展方向的人。李大疙瘩对大刚的恨此刻已经因杨毛儿的到来而转变成一种怕,他知道,杨毛儿是一颗沉睡的灾星,一旦把他触醒,他所到之处皆不得安宁。
杨毛儿点点头,深吸了一口烟,对李大疙瘩说:“等过段时间大刚回来后,找他唠唠,把他们的恩怨解开,大家交个朋友,比冤冤相报要好。”杨毛儿的话说得李大疙瘩如释重负,顿时灿烂就溢满了他的脸。李大疙瘩连连点头。杨毛儿接着说:“自从我来到这儿就一直住在你那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害得你跟黄四儿闹得这么僵。这次这事又连累你跟着受了不少损失,你把旅店重新装修一下,费用都由我来出。”
“你这话说哪儿去了?我能要你的钱吗?这次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心里特别内疚。旅店收拾一下花不了多少钱,我都说了,小军这次治疗的费用都算我的。”李大疙瘩略显兴奋,像个翻案成功的蒙冤者,眼前的光明已经将他身后的黑暗驱得一干二净。
杨毛儿回了几句感谢的话,李大疙瘩打算给小军买几瓶水果罐头,转身走了。杨毛儿看着李大疙瘩的背影,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脸的横肉透着狰狞,眼中放着恶狠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