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钟，在柳絮街派出所的值班室里，杨毛儿坐在长条凳子上，左手包着白纱布。坐在他身边的是小涛和王胖子。
值班警察问杨毛儿：“你的那几个同伙儿呢？”
“警察朋友，你能不能不这么说话，我有什么同伙啊？”杨毛儿指着王胖子，“我和小涛去他饭店和他谈生意，突然就冲进来几个人，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我们都是被害者啊！”
“你别装蒜了，报警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就是黑社会争斗。”
“不信你问他！”杨毛儿一指小涛说。“你问他，于副镇长的二公子。”
办案民警显然很不高兴，接着问王胖子：“你们谈什么生意？”
“他把饭店出兑给我了。”杨毛儿抢着说。
“我没问你，你给我老实点。”办案民警对杨毛儿厉声说道。然后又冲王胖子说：“在你店里发生的事，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胖子斜眼瞄着杨毛儿，支支吾吾地说得驴唇不对马嘴。所长高峰出现在值班室的门口，向办案民警使了个眼色，办案民警迅速走出了值班室。一会儿工夫，办案民警返回值班室，对坐在长条凳子上的这三个人说：“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看我押不押你们！”之后指着杨毛儿说：“尤其是你，你是什么样的人咱俩心里都有数，别犯到我手里！”说完一摆手，“你们走吧。”三个人起身走出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的门，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杨毛儿指着王胖子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王胖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杨毛儿。
“有欠手爪子的报警，警察来了你就说是吃饭的客人打起来了不就没事了吗？你非得把我整这儿来一趟，你******是不是欠抽？”
“不是——不是我说的，报警的人认识你，警察去了直接就找你，我都说了是吃饭的客人打起来了，他们不信。”王胖子一脸委屈的表情。
“你回去赶快把你要做的事都做了，我明天中午就去接手饭店，要是差一点儿，我就剁你手指头，你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王胖子的脸色比死了爹娘还难看，如同一只钻进灶坑里的王八，憋气又窝火，带着一肚子气走掉了。杨毛儿得意地朝小涛使了个眼色说：“走，哥们儿，小海他们还等着咱们呢，这会儿估计都得有喝多的了。”
小涛微笑着跟在杨毛儿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迎宾园方向走去。此时，在他的心里，杨毛儿是可以威震四方的神。
黄四儿坐在沙发上，傲慢地嗑着瓜子儿，狄老鬼站在他面前，哭丧着脸，局促不安，旁边还站着一个黄四儿手下的人。
黄四儿对狄老鬼说：“我说老鬼，你现在跟我藏猫猫是吧？”
“没有啊四儿，你找我我就来了。”狄老鬼表现得像个因为没完成作业，为了躲避惩罚而在老师面前撒谎的学生。
“我看你现在活得挺滋润啊！小脸儿白里透红的！”
“四儿啊！你快别折磨我了，你就说吧，你做了个啥梦，我好看看是吉还是凶。”
黄四儿把那天他做的那个被大蛇缠咬的梦讲给狄老鬼听，并且讲了做完梦当时的感受。等黄四儿讲完，狄老鬼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黄四儿有点懵。
“那不是蛇，你见过那么大的蛇吗？那是一条小龙。被龙缠住，并且房盖儿还被雷劈开，这是再好不过的梦了，这预示着你要升天啊！”狄老鬼说到这里，黄四儿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放着寒光看着他。
“不是——不是，我说的升天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条小龙要带你起飞，飞黄腾达。这是一条小龙，确切地说还不是一条真龙，它只有遇到雷雨闪电才能飞上天，化作一条真龙，你这个梦做得太好了，一般的凡人，要是不遇到大吉之事，是不会做这样的梦的。这预示着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将要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是由凶转吉的一件大事，是一件能让你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事。”巧舌如簧一直是狄老鬼的特长。
黄四儿依旧嗑着瓜子儿，一声都不吭，狄老鬼站在他眼前，心里在打鼓。过了好一会儿，黄四儿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狄老鬼，一直就这样看着，就像一个黑手党领袖在用目光考验他的党羽，把狄老鬼看得心里发毛。
“是这么回事儿？”黄四儿的目光里充满狐疑。
“嗯，是——是这么回事儿。”
黄四儿站起来，一只手搭在狄老鬼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摊开手掌，伸直了五个手指，对站在他身边的人说：“给老鬼拿五十块钱。”说完看着狄老鬼，接着又说：“一巴掌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给你一巴掌。”黄四儿微微晃动着他摊开的手掌。
狄老鬼的嘴顿时就咧开了：“够！够！五十就够！”还没等他说完，黄四儿照着狄老鬼的脸就是一巴掌，顿时就在狄老鬼的脸上扇出五个指印。接着又是一巴掌，狄老鬼抱住自己的头，这一巴掌打在了狄老鬼的手上。
“四儿！你怎么打我？”狄老鬼的委屈声中带着诧异。
“把手给我拿开！”黄四儿对狄老鬼厉声说道，狄老鬼仍然抱着头，不肯放下手。
“我让你把手拿开，你听见没有？”
狄老鬼战战兢兢地放下一只手，斜眼望着黄四儿。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只手了？”黄四儿的眼睛立了起来，狄老鬼吓得放下了另一只手，缩着脖子，呲牙咧嘴。
“不许用手挡，也不许躲，听见没有？”
“四儿，我又哪儿惹着你了？我不是不欠你钱了吗？”
“听见没有？”黄四儿冲着狄老鬼大声叫喊。
“四儿啊，你放过我吧，我一分钱也不要了。”狄老鬼哭哭唧唧。
“闭嘴！听没听见？你给我闭嘴，要不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你给我站得板正的。”
狄老鬼哭丧着脸，板板正正地站在黄四儿面前，不停地往肚子里咽着苦水。
“啪！”一个嘴巴，打得狄老鬼眼冒金星。黄四儿带着一脸的得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狄老鬼这才敢用手去捂刚被黄四儿打过的脸。
“手都他奶奶的打麻了，你自己扇自己俩嘴巴子。”
狄老鬼恨不得咬死眼前的黄四儿，他此刻是一肚子的气，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黄四儿。
“叫你自己扇自己俩嘴巴子，你听没听见？快点！”黄四儿又发火了，狄老鬼无奈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不响！使点劲儿！”
狄老鬼只好重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扇得啪啪作响。
“滚吧！”黄四儿话音刚落，狄老鬼夹着尾巴，一溜烟儿地跑了，像一只逃过主人即将继续惩罚的狗。
晚上九点，杨毛儿独自一人坐在迎宾园的包房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等着小娟。大约七八分钟过后，小娟急匆匆地走进包房，回手关上了包房的门。
“忙完了？”杨毛儿问。
小娟没有回答，快速走到杨毛儿跟前，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杨毛儿对面，用手轻轻地碰触着杨毛儿受伤的手，瞪着眼睛，愁眉苦脸地对杨毛儿说：“昨天人多，我没好意思过来看你，知道你把自己的手指砍掉了，我一直在担心你。你这是想干啥啊？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唉！你呀你！你可真行！”
“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无奈！不这样我就拿不下王胖子。”
“哎呀！你说你呀！你这是犯法，你知道不？那监狱你还没蹲够啊？”
杨毛儿笑了：“蹲监狱总比饿死强。”
“昨天晚上你瞅你们几个喝的那个样子！今天一天你都没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家里了呢！”
“哈……”杨毛儿一阵大笑。“中午我去龙抬头酱骨了，把饭店接收过来，和二满沟商量怎么改造建设，忙活了一下午，才倒出空来。你没看二满沟一下午都没在饭店吗，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的。”
小娟瞪了杨毛儿一眼，杨毛儿小声对小娟说：“我要在那里开个火锅店，这个镇上没有火锅店，你吃没吃过火锅？”小娟摇摇头，杨毛儿接着说：“我都酝酿好久了，等我把店建设好，开业第一个就请你去吃嗷。”
小娟依然皱着眉头，看着杨毛儿受伤的手，一筹莫展的样子问：“疼不疼啊？”
“昨天有点疼，现在好多了，过两天就没事了。”
“你这两天收拾那边饭店，小心点你的手！”小娟略带埋怨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地关怀。
“嗯，知道。哎，今年暖的早，岭上的达子香开了，真漂亮，我带你去看啊？”杨毛儿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天真相。
“我哪有时间啊，现在饭店都快忙死了。你回去吧，早点睡，我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小娟说完站起来转身欲走，杨毛儿一把抓住小娟的手，凝视着小娟。半响，他开口说：“我是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杨毛儿那张复杂的脸上，写满了辛酸、苦楚与期望。
“我是个寡妇！我还克夫！你不怕啊？”小娟皱着眉头，就像一个老师在教训一个学生，说完甩开杨毛儿的手，走出了包房。
杨毛儿笑了，笑得特别甜，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个小辣椒，我这辈子就他妈喜欢这样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