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几世芬芳笑,留醉天涯一点红。
安庆城北为秋湖,秋湖西岸有条很长、很长的廊子。
廊子的尽头是一座亭子。
醉香亭,醉入夜。醉了秋湖之水,醉了满城月光。
安庆的湖水,安庆的月光。
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
月光如水,洒在平静的湖面上,更添了几分宁谧。
这偌大的一个亭子里,此时却只坐了一个人,一个浓眉秀发的浪子。
一张桌,一张椅,几碟小菜,几盏玉杯。
青凤玉,玲珑杯,杏花美酒玲珑杯。
酒自然是有的,酒就在那人手中。那人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尝起来。仿佛在品尝着这满湖的月光之水,淡雅而又随和。
就这么一个人,就这么一盏杯,自斟自饮,天涯何妨。
不知何时?湖中多了一叶扁舟,舟行之处,粼粼细波。
这舟中亦坐了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抚琴自唱的女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祠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最是仓皇祠庙日…垂泪对宫娥…”
但听得琴声萧瑟,歌声凄迷,苍凉莞尔,不甚和泪。
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好一个‘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那人“吁”了口气道,“姑娘可否上来一叙?”
小舟轻过,只片刻工夫,便已靠岸。但见玉人独立,如出水芙蓉,似瑶池仙露,沉沙落雁,亦不过如此。
那男子打了个寒噤,道:“在下柳如风,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扫视了一眼柳如风,不紧不慢的走到柳如风的对面,亦是不紧不慢的坐下,沉声道:“小女子只是个风尘女子,名字是早已忘了的,只有个艺名,唤作‘小雪’。”
柳如风怜声道:“好一个女子,好一个名字,只叹生不逢时,可惜…可惜…”
言罢,复又坐下,加了一双竹筷,一盏玉杯,斟了两杯酒,道:“方才听姑娘歌声,知得非俗尘中人,可否共饮一杯?”
小雪抒了口气,道:“知音难逢,即是公子美意,干了又何妨!”
两人相视而笑,共饮一杯。
柳如风含笑道:“姑娘方才唱的曲子,也真个道出了天下爱国志士的心声,想来李后主南院之伤,亦不过如此吧!”
小雪斟了两杯酒,苦笑道:“如今国都沦陷,金兵挥师南下,康王只顾南撤,不求进取,收复失地,堂堂两代天子,竟成了别人的‘井底之蛙’,国破城亡,百姓们背井离乡,达官显赫尚且逃之不及,哪还有我们这些弱女子的生存之地。”
柳如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太祖开创的大好山河,竟被这些个不思进取的子孙拱手送给了金人,太祖地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
小雪轻声道:“公子说这话可要当心了,漏了风声,可是有杀身之祸的。”
柳如风喝了杯酒,凄声道:“死又何足道哉,只是不能战死沙场,空负了堂堂九尺男儿志!”
小雪叹道:“公子果然大义,区区拙音,愿献一曲。”
柳如风这才看清她手中的这架琴,质朴芳香,做工精细,竟是上等檀木所制,实是难得。
“铮”的一声,琴音划起,意境之悲,更胜先前,恰似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经过了世事的变迁,看过了沧桑变幻,辗过滚滚的历史红尘,倏然而至,俯河山纵横孤泪,破旧的山河,沧桑的热泪,茫茫太虚,何处归途,落塌青衫,怎拭去英雄泪,凄凉所致,万物皆悲,只消得月羞花涩,凉暗潇河……
何处笙歌落,醉眼视繁华。
繁华已逝,江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