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捏着那片秋叶，竟是怔怔呆立好久。
“如果没有这些人，是不是更好？”白紫苏轻轻地呢喃，抱着自己的臂膀，像是微微感到一丝寒意。
孤北臣挥了挥手，撤去了跟在身后或站立或隐藏的明卫暗卫。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地暗了。手下的人不断地更换着柳河里的花灯，花灯暖暖的光很快在夜色浮现，照亮了水上的一片空气。路上取消了戒严，开始有平民在柳湖路上走动，莺莺燕燕的小姐，意气飞扬的儿郎，高声叫卖的货郎，还有扯着丝巾半掩面笑得放肆的红楼女伶。成千上万的人被吸引到柳河畔，只看着这一河的花灯，猜测着从何而来。
有人开始抓起河灯，抱回家，或者重新点燃，放在水中。
白紫苏自重回潭州，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今夜好热闹。她或许不会寂寞了。
白紫苏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变得淡漫而遥远，指着已经飘到河中心的一串荷花灯，道：“北臣，你说如果我数三声，它们会不会全灭了？”
孤北臣愕然，白紫苏对他莞尔一笑：“我想看它们全灭了……”
“你想做什么，我都为你做到！””一”白紫苏闭着眼睛，开始数了第一声。
孤北臣立刻也数道：”二。”字未喊完，身子就腾空而起，在水上蜻蜓点水般掠过，所过之处，剑光潋滟，灯火瞬间熄灭。当他喊到”三”，河上所有的荷花灯瞬间全都被剑锋削灭了！
孤北臣嘴角勾起一丝自得的笑意，踏着水返回岸上。
天好像一下子漆黑起来，再也看不到路上人的面容。他看不见白紫苏，她也看不见他。
手中的剑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紫苏！”他轻喊。虚虚地向白紫苏刚才待过的地方伸出手：“过来。”
没有人回应。
“紫苏！天黑了，”他大喊：“你一个人待在那里不害怕么？”
依旧是没有人回应。只有人声鼎沸，嘈杂极了。
“白紫苏！”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大喝。
柳河两岸叫骂声一片，黑暗中踩踏不断，间杂着女孩子的哭声，嘈嘈杂杂，人们叫骂着向他涌来。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更大的骚乱里。孤北臣任人潮汹涌而来，王府侍卫惊惶大叫：“保护王爷，有刺客！”
“南昭使者到来，只是为了将南诏公主送来与你成亲。这些日子你派重兵围着木兰山庄不就是怕她知道这个消息么。”
有人在他耳旁说话。声音隐隐凶恶。是刺客么？
可是，白紫苏呢？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孤北臣心里只想着白紫苏怎么突然凭空不见了，一点也不惊惶，径自站成了永恒。
天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轻轻地笑了，对，是因为天黑了，他看不见她。她现在或许早回木兰山庄了。她在家等他。他要好好向她解释，他心里只有她一个。
突然有利剑穿刺而过。双目划过一丝血红，孤北臣捏住刺客的剑锋劈手夺了过来，反手一刺，整根剑没入刺客身体。
不自量力！
“紫苏！”他嘶声喊着白紫苏的名字，只是那边人群纷乱，没有人回应。
刺客大部分被消灭，皑皑尸体上，飞动闪映着惨绿的磷花。鲜红的血渍里，他身子微微僵硬着，浑身蒸腾出杀戮的欲望。
忽然意识到一个现实。
白紫苏逃跑了。
她不要他了。
天下人都抛弃了他，他只有她了。可是连她都不要他。
“马！”他厉声喊道，很快有手下牵了一匹马过来，他飞身上马，向道路尽头追去。
肆意的马蹄声里，白紫苏正往城外跑，道路尽头白衣一闪，全进入了他的视线。她让他为她取花灯，原来就是为了趁机逃跑。
他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要跑？
“紫苏！”他声音嘶厉如同地狱的魔音：“谁允许你逃？”
他从马上飞身下来，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他浑身沾染了鲜血，她惊恐地瑟瑟发抖。
他抱着她，静静地，抱的紧紧的：“理由？”
白紫苏本来兀自挣扎出他的怀抱，最后被他箍地没有力气。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可是她依旧要逃。
他浑身的冷厉之气让她又怕又爱。
他爱上了天下，跟三哥一样爱上了天下。
她试图劝他不要那么执着，可是没有用。
所以，她不想再受伤。
更何况，她的身份是和亲公主，他的部属不容她。她不得不离开他……
爱上天下的男人，爱情注定是他命中的一座孤冢。而她，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安乐乐过一辈子。
她抿着嘴倔强地不回答。
“非要我放弃一切？你又想离开我，背叛我？”他声音低哑，抑制不住地恼怒。
紫苏依旧不说话。他此刻的神情阴鸷残酷，眼睛里划过一道血红幽光，让她害怕。她终于吐出几个字：“你，刚才用剑杀过人？”
他一旦用剑杀人，就容易被七殇经反噬，抑制不住杀戮的欲望。想到此，她浑身变得冰凉，一颗心沉溺着往下坠。
过了好半天，绝望的气息快要让彼此窒息，他终于轻轻启唇，道：“紫苏，你跑吧，只要你跑，我就杀了你。”他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咬牙切齿。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握着她肩膀的手掐的她肌肤生疼。
他疯了。
“你不用拿我的命威胁我。我不怕死。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白紫苏心底涌起一股抵抗的力量，将他推开，坚决地往远处跑。
“我说过，你再跑我真会杀了你。”孤北臣拿着剑，一步步向白紫苏走去。刹那间，他的眼里只有她不断逃跑的身影。一步一步远离他。她竟敢离开她，背叛他！愤怒和杀戮的欲望顷刻毁灭了他仅存的一点理智。脑子如同爆炸的烟火，刷地一下，一片空白。
然后，所有的画面就是她在挣脱他，让他放过她……
他们在争执，身子孤单地立在风中，像是在潮汐中漂浮晃荡的浮萍。
他的眼睛血红如魔，亮晃晃的剑硬着惨白的月色，发出摄人的死亡气息。白紫苏终于觉得他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会杀了她。
一边后退，一边高声喊道：“北臣！你醒醒！我是紫苏！”
孤北臣一脸的惨白，神色纠结着痛苦，而眼神却越发冰冷。
突然，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眼睛血红，却让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过来！”
他向白紫苏轻轻招了招手，声音温柔极了：“刚才是我吓到你了。我说我想杀了你，是骗你的。”
白紫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他真的是骗她的么？他怎么会拿杀了她吓唬她？
此刻的孤北臣疯狂地不像个人。她害怕却不知道怎样逃开，她心疼却不知道如何安抚。
在她怔然的瞬间，他微笑着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
白紫苏脸突然扭曲起来，弯下腰，跪在地上，一柄剑已经刺中了她的小腹，她吃惊而恐惧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孤北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