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已经深刻地了解了她,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她额头上的血渍浸在嘴里,咸涩血腥,那是一种很……苦的味道:“你不是贱人,你是我的妻……”他幽幽地在她耳边说道,极尽温柔,还有一丝内疚。
嘴唇碰到伤口的那一刻,白紫苏虚无晃荡的意识才回笼。身子微微一动,眸子晶亮地闪了一下,瞬即熄灭。
她还能在信他么?
总是惩罚之后对她分外温柔,给她绝望之后再给她希望。岂不知失望之后的希望,一旦再次遭遇失望,那将是万劫不复,万念俱灰。如果爱是毁灭,她怕了。
“如果你不休了我,就让我去木兰山庄自生自灭。”
冰冷的语气,紧闭的双眼,素面无波,仿佛抱着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一切都证明……她实在不想再看见他。
“告诉我,前一刻我还觉得你很爱我,为何这一刻就对我弃若蔽履?”就算上次小产,他依旧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依赖和爱意。
可是这次。她竟然这么冷漠,这么快就冷漠下来。
孤北臣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骄傲被摧残地败落不堪,他狼狈地趔趄了一下,差点将怀中的女人摔到地上。“你已经这么骗我,你难道选择你的四哥,不要我了?”这声音从胸腔中闷闷地传来,低哑压抑,含着颓唐,透着挫败。“你到底要什么?”
一瞬间竟然觉得抱不动她了,将她放到地上,跟她一起坐在台阶之上,呼呼地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将他们吹得像一块儿破布。
然而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我要你别爱我了!”白紫苏喃喃地说,微微睁开眼睛,恰看到孤北臣眼底闪过一丝血红,想到了七殇经,想到他有可能控制不住,伤了自己,心中一阵心悸,道:“或者你杀了我。”
孤北臣身躯一颤,缓缓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怀中人儿纤细绵软的腰枝。“非要这样么?”声音中含着一丝浅浅的乞求。岂不知这一丝乞求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
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
这个世界是如此安静。
吱呀一声,是雪压断树枝的轻响,搅了这冰冷的寂静。
孤北臣突然笑了起来,浑身萧瑟颓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角都是狠厉桀骜之色。“白紫苏,是你在背叛我!”
她觉得她没有错,他一样也觉得他也没有错。
那到底是谁的错?
“那你就掐死我吧。”她依旧是素面无波。心,就这么冰冷封藏起来吧。她累了。
“大好的年头说杀,未免太晦气!”孤北臣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眼里火星四溅,手握得紧紧,然而口中却淡淡道:“你明知道本王舍不得,就不要再说什么杀不杀的。本王刚才对你粗暴了些,然而你就当是本王欠着你的,以后总有让你讨回来的机会,用不着自寻死路……”
白紫苏愕然地看着他瞬间不知是冰冷起来还是和缓起来的骄傲侧脸,动了动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素面无波。
“恩铭!”孤北臣大喊。
恩铭立刻奔了过来:“爷!”
孤北臣颤抖着嘴唇,满脸都是惨淡,然而声音却冰冷:“准备马车,今夜就将王妃送走……你不是要走么,我让你走,立刻让你走!你给我滚!”
滚!他让她滚!白紫苏冷冷地笑了一下。
“王爷,您糊涂了。木兰山庄被青龙寨毁了。”
孤北臣颤抖着手,指着恩铭喝道:“给我重建……立刻重建。”
“是……是!”
“木兰山庄一建好,把她立刻给我送走。”孤北臣指着白紫苏,一样的冰冷神色,冷冷吩咐。
南山下,那个白衣的男子,孤单伫立。那漆黑如玛瑙,亮如灿夜寒星的眸子正默默凝望着那间房舍的灯火,仿佛装着万丈的深渊。
风,刀刻一般,他丝毫不感到凌冽,眼中所看到全都是一副冰冷却刻骨铭心的面容。他忘记了他是怎样将这副面容记在内心深处的,就像不理解他是如何令那本来温婉的面容瞬间冰冷。
一切本性使然,本性使然。孤北臣永远不会明白,他那夹带毁灭和占有欲望的爱与罚,对她来讲,是多么沉重。
恩铭站在他身后,满脸担忧。
一个黑衣的暗卫从棹风斋奔下来,单膝跪在孤北臣面前,禀道:“王爷,王妃不吃饭,也不睡觉,口中只喊道要采月姑娘……”
不发一言,片刻,孤北臣道:“那就把那个丫头给她送去。”
他知道她是执拗在那里了,他终究不是她心底里的唯一的人。她为了其他人可以将他无情地抛弃。
她让他爱上她,却又无情地逃开。她让他心里只装她一个,却并不把他当作全部。
从腰上垂下的丝绦系着的蓝暖玉发出淡淡的微光,思念,刻骨,骄傲,悲伤……如那淡淡的光晕,渐渐消弭于漆黑的暗夜,从心底重生出深刻的柔情,轰然一声,在胸腔中燃烧成炽热的火焰,灿烂,迸发,撕裂,纠缠不休……
他想去抚摸她的容颜。就像那个夜晚一样,她在夜晚中总是分外温柔,对外界丝毫不戒备。
突然又有莫名的骄傲如刺骨的寒,透入他每一寸肌肤,压抑着那炽热的思念,堵住了满腔的柔情,令人窒息。
孤北臣抽出恩铭的剑,一跃而入了雪地,长剑一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恩铭吓得张大了嘴巴。王爷怎么可以用剑!七殇经反噬伤身啊。
片刻便放了心。王爷如今并不杀戮,他只是想单纯地……发泄。
剑气鼓荡,卷起千堆雪。眉目如画,一剑挥入梦来。白衣流岚,月光幽微,流风回雪而轻云蔽月,人剑合一而孤光自照!
有一种人总能让人心为之动,血为之热,泪为之涌,飞蛾扑火而在所不惜!
恩铭眼眶突然湿了。是谁搅乱了他的心?是谁让一身骄傲的他失了魂?
一剑舞罢青衫湿。孤北臣一人一剑静静伫立在雪地上,剑气依然激荡,白衣瑟瑟抖动,宛若猎猎于风中的凄凉酒旗!孤北臣垂头不语,慢慢地弯曲下身子,坐在雪地上,身影落寞而凄清。空气仿佛都被他胸中压抑的情感感染,在月光下快被悲伤揉碎了!
那一刻那么安静,月光亮了又暗了,能听见雪压断树枝丫的脆响……
这个世间,人本来就有很多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都有自己的信仰。
信仰情,或者信仰欲望……
他只是想二者得兼,一边江山,一边美人……
遇到白紫苏,就太难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人全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该多好。
但是,那是不是太恶毒了……孤北臣自嘲地笑。
坐在雪地上,很久,孤北臣终于转过头来,彷徨软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孤北臣对恩铭淡淡道,“走,去见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