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娴走闷笑一声,拎起裙摆走到沈之晗身侧,正当她准备坐下的时候,却不料身后传来了纪弱颜一声轻斥,“上官小姐未等我应,如何又敢坐下?”
上官娴一怔,动作顿住了,她扭头皱眉瞥了一眼纪弱颜,不知道她这话是作何意思。
之间纪弱颜伸手执起毛笔,目光炯炯的望着上官娴,又重复到了一句,“胜负未分,上官小姐如何能坐下?”
上官娴心底冷哼一声,伸手将沈之晗正准备入口的酒夺了过来,扬首一饮而尽。身子没有坐下,却明显的在向纪弱颜示威。
纪弱颜抬头扫视了一圈满座的宾客,似乎能瞧出他们脸上挂着的讥讽笑容。即便这个尚书府的小姐真有几分本事,她作的诗又如何能衬的上腾王的画?就连纪老爷也是一脸的惊讶,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幼时去过国子监上学,却不认为她的诗能够到了衬上腾王画的地步。
这般轻易应下来,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想到这里,纪老爷不免焦急的低呼出声,“三娘……”
话音未落,却被身侧的安煜轻轻拉住了,“叔父莫要担心,既然三娘敢应下,必是有所准备。”
只见纪弱颜瞧了一眼手边的毛笔,心下百转千回:她是不擅长作诗,现下也没吟诗作对的心情,可是她却没忘记自己上辈子是干什么的,既然让她赋诗,那她就好好赋一首给他们看!
这么想着,纪弱颜脑袋轻扬,冲主位上一脸玩味的太子点了点头,才对上官娴细声道,“那小女就献丑了。”
立在红木桌前的亭亭少女仿若未闻周边时而传来的嗤笑,专心致志地在纸上轻移素腕,轻启的朱唇间缓缓溢出几句模糊不清的碎言。
上官娴有些尴尬的立在沈之晗的身侧,虽然是这般处境,也不忘与他交头低语,讲到一些趣处,难免嬉笑一番,余光瞄见远处红毯上垂头书写的纪弱颜,脸上讥讽一闪,轻语道:“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等下若是坏了腾王殿下的画,我再给她好看。”
沈之晗听了这话,侧目看着专心致志的纪弱颜,忽而觉得她浑身上下竟冒出一股子宁静淡泊的气质来,在这偌大的园子里面,竟无法让人将她视而不见。他眉头微皱,却扬声笑道:“我看她也耍不出什么来。”
话音刚落,他便半眯了眸子朝着安煜那边投了一眼,却见他冷着一张脸低头饮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上官娴嗤笑一声,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不料听见主位上的太子道了一句,“拿起来。”
上官娴眯着眼睛远远看去,冷声道,“纪小姐写这么半天,到让我等急了,这就念给咱们听听可好?”
众人目光皆向纪弱颜看去,不少人眼中讽意更浓,但见这绝美的少女轻声一应,缓步走至宴尾台阶处,遥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香江,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月落摇情满江树。”
纪弱颜的声音婉转动听,犹如玉珠落盘,听的人亦是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待她缓缓转过身来时分,却见那一袭鹅黄的长裙周遭被宫灯晕出一道浅白,裙裾迎着河风起,一时间,竟像是从天上来的人儿一般。
唐朝原本就是极多追崇以诗词附庸风雅之士,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在场的青年才俊不再少数,听闻这一首诗,更是摇头晃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偏偏是一女子,却能作出这般大气的诗词来。
面上的嘲讽退去,竟换上了一副钦佩的神情。纪弱颜浑身散发出来的超然气质落在众人眼中,竟让人产生了一种遥不可攀的美意来。有几个年轻人更甚,眸光里竟是透出几分爱慕,再扭头望向了沈之晗,不免又产生几分惋惜。都道是若此女还未曾婚配,定要相邀泛舟湖上,极尽那附庸风雅之事。
就连原本从未将这个媳妇儿放在眼底的沈老爷和屈夫人都是一脸的诧异,两人相视一眼,却不知自家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居然也有这番才情。享受着众人的艳羡的目光,两人不自觉的挺直背脊,面上浮起几分得意来。
原本面上还挂着讥讽笑意的上官娴这个时候也僵住了表情,一脸的诧异和不敢置信。
沈之晗不是说,她胸无半点墨,连捏笔的姿势都甚是奇怪吗?
上官娴扭头望向了沈之晗,却见他双目灼灼的定在纪弱颜的身上,面上竟然露出了与自己在一起时的那种痴迷。
“好诗,妙哉!”
只听得一声轻赞,太子妃一脸喜气的起了身子,快几步走到了那画卷的一侧,低头一看看向那几行清秀的字,更是笑弯了眼,“沈家少奶奶的字倒是有几分大家之风。”
听的太子妃的称赞,纪弱颜眉角飞扬,这一局,她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