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
声音快速靠近,芍药缩着鼻子停下脚步,使劲揉着眼眶。可是眼泪故意和主人作对一样,不听话的源源不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男子声音紧张而又慌乱,伸出手不自觉想为她拭去挂在腮边的晶莹泪珠,离肌肤半厘之差时,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又无力的收回。
“你们这个城市很怪。”她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丢出句没头没脑的话。
男人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它莫名其妙地让人想流眼泪。”
男人乌眸里的神色变得更深不可测,如急遽转动的漩涡一般吸附着人的神魂,他喉结动了动,低哑地道:“不要为他流泪,他不值得。”
“奇怪的城市,我……不喜欢它。”心中的酸胀并没减少,反倒升起一种空闷之感,让芍药觉得很不舒服,她忽然想快点离开这个城市,“您叫我有事吗?……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她再次重复这件事,这样的重复像是在坚定某样东西。
“我知道,你……不是她。”
他乌黑剔透的瞳仁柔柔泛起华美的光晕,话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她是您的爱人吗?”说完,芍药看到男人容颜中搁了深深的伤痛和绝望,微微有些后悔。
“她是,我的纪念。”
他眉间的川字纹似水浪般缓缓展开。
芍药记起他刚才呼唤的名字,那人像就叫纪念,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他是说那个女孩,是他的?是占有欲吗?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走神的芍药怔怔扬起脸,愣,“什么事?”
“能否在我身边,呆一个月的时间。”
“你想让我做替代品吗?”身体突然迸出要将人灼烧的怒气,这股控制不住的愤怒占据了芍药的每一根神经,“既然她是你的纪念,那么独一无二的她是相似容貌的人就能代替的吗?如果是,现在整容技术那么高,你可以有千万个你的纪念了,又何必找我。”说完,她被自己激烈到无语伦次的话吓住,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很害怕自己的失控,芍药转身就走。
“不是,不是替代。”
身体被从后面抱住。顷刻间空气里就全是他的存在,也只剩他的存在。
她应该挣开的。
可是,像第一次他突如其来的拥抱一样。即使再清浅的呼吸,也有难言的哀伤吸入肺部,渗透骨骸,四肢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须臾,芍药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放开我。”她的声音缺乏力度。
“对不起。”他紧扣的手一寸一寸的松开,如电影里的慢镜头,充满了不舍和依恋,“你生气的样子很像她,我……情不自禁。”
明明没有了禁锢,芍药的脚却自动在地上生了根,寸许都移动不得。
“我并没有当你是替代品,芍药。”前方不时有人走过,偶尔会投来好奇的一瞥。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给大地渲染了一种孤寂的萧条之色。芍药看不到身后男子的容颜,只有那淡淡伤感的声音不停钻进耳帘,“一个月我就会离开,离开这个和她共同生活的城市。只是想看着她的脸,所以才会提出冒昧的请求。芍药,可以吗?”
芍药慌张的想不出话来回答,这个男人就像有无孔不入的魔力,让她无法拒绝。
“但,我就要回去了。我还有工作。”她找出一个低劣的借口。
“我可以支付你工资。”他走到她面前,幽深的眸里盈满强烈的执着,“就一个月,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协议。期满你就离开,我不会去打扰你。”
芍药想起爸爸妈妈为自己的医药费操劳沧桑的脸,还有阿四,如果有足够的钱,他就可以专心的好好读书。
“虽然我穷,但人穷志不穷,我可不是卖身的。”她犹豫。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在想她的时候可以看到你的脸就可以了。”他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掩住所有神情,“我以前不懂这个道理,才眼睁睁,失去了她。”
男子整个人像陷入了无以名状的痛苦。
秋风低低压来,织起一片轻柔的网。他飞舞的银白头发扰乱了芍药的心池,她听到自己说:“一个月,我答应你。”
恰时,手机的专属铃声欢快响起,芍药拿起电话往一旁走了几步,脸上溢着甜蜜,“阿四公子。”
“油腔滑调,你现在到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芍药想,她也是为了两人的未来着想才撒一次小谎,到时好好解释,阿四一定不会生气的,她打着哈哈,笑,“窗外都是树。”
“那你保管好自己的东西。晚上坐火车,一定要买卧铺票,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妈妈还啰嗦了。阿四,你不准和别的女孩好,否则,我就不给你下海抓鱼。”
男子站在一旁,战栗的手指死死拽紧西装前襟,感觉起伏剧烈的胸膛中氧气越来越稀少,他痛苦地喘息,将领带一点一点松开。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丝空气也没有?
他快窒息了。
“可以了,我们走吧。”收了线,芍药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弯如新月,“你不要乱打什么主意哦。”忽然,她抓抓头发,大大的水眸晶亮晶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芍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对面的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好似要融化了整个秋日的明净高远。
“我叫路钧笙,很高兴认识你,芍药。”
他笑了,芍药第一见他微微勾起了唇角。但她感觉那浅浅弧线里的悲伤味道,依旧浓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