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比起前些日子,息静了许多。殿外几株壮硕的梧桐,叶已落尽,似指物是人非。太上皇复位,景泰帝暴毙,这些讯息终究传到了宫外的沂王朱见深耳里,当日被石亨等人秘密安排离宫时,不料却遭到了吴太后的焚杀,虽逃过一劫,但心中任由太多阴影。如今自己的父亲重拾皇位,太子之位也必定是自己的。这次回宫背负了太多重任。刚被接回紫禁城,朱见深便匆匆步入了长春宫,除了汪妧之外,并未旁人,宫中一切物件都已被移空,显然是不久将不会有人居住的景象。朱见深将殿阁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皇婶,妁慈呢?”汪妧垂头,难掩心中的那丝苦楚,低吟道:“太子,自太上皇复位之日,妁慈便失踪了,至今未有音讯。派人寻过,任无音讯……到处可些烧焦的尸骨,恐怕凶多吉少了。”朱见深踉跄的退后了一步,内心的谴责劈头盖脸的朝自己砸来。又想到当日,妁慈哀怨的目光,此生忘却不得。可他不能连累她,若那日带她逃宫,若太上皇复位未成,再回宫之时,她便死无葬身之地。自己是个王爷,总归还有一线生机。而她,一定会导致整个长春宫都会被牵连。不顾自身主子安危临阵脱逃之罪是轻,联合孙太后等人策谋南宫复辟之罪,岂能苟活?
无论如何,定要找到妁慈,不惜一切代价。
朱祁镇犹如往日探望刚搬入坤宁宫的钱皇后,却见被逐出皇宫的汪妧,倚跪在地上。朱祁镇握着钱皇后的手在芙蓉榻上端坐着,眼前跪着的女子,双眸中折射着的那丝倔强让人匪夷所思。汪妧直挺挺的跪着,眉间的倔强难掩:“陛下,于谦乃忠臣,怎可听信石亨等人的一面之词将其定罪。当年瓦剌南侵,陛下举兵亲征。于大人伏阙谏止,屡次遭到陛下驳斥。陛下难道忘记了吗?土木堡战败,社稷危在旦夕,朝中哗然,满朝文武有谁无心中所算,荣辱恩宠谁能不精心谋划,于大人见群龙无首,才另立君主,只为稳定朝野。这么多年,于大人带领众多朝中豪杰英勇奋战,击败瓦剌,救回了陛下,陛下定他的罪,岂不是忘恩负义?宴越之虽年轻气盛,却是于大人极力推荐的猛将。陛下错杀于大人,如今还想误杀其爱将吗?陛下痛恨罪妾的夫君秽德彰闻,那么陛下如今之举,同罪妾的夫君有何异样?”汪妧一口气说出了满腹心声,这一刻又让她联想到当年她劝阻自己的夫君,不可废除沂王太子之位时的情形。一样的执着冷静,丝毫畏惧之心未有。
朱祁镇气的浑身颤动起来,见汪妧此刻的硬横,总算见识到了当年她是如何保全沂王的太子之位的。两人争辩许久,钱皇后的安慰平复了这次舌战。钱皇后柔声低吟:“你的忠告,陛下定听进肺腑。你如此口快爽朗,宫中岂能再容你。往日,你是皇后,虽剥了位,但太后宠你,你有立足之余地。如今不同往日,你还是出宫去吧。本宫已派人整理出了郕王府,让你入住。闲时泛舟西湖,留恋青山绿水之中。莫在过问朝中之事,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便罢。”
汪妧听了钱皇后的此番肺腑真言,着实有些心寒。但她深知,自己言轻,能说的已经说了。再无流转局面的本事,对于于谦,她已力尽。如同那年那日那一幕就在眼前:“于谦啊于谦,本宫很想保你不死,但你今日的无动于衷是祸起,日后必死无疑。于大人,你往日运筹帷幄,今日怎就如此糊涂。本宫惋惜,惋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