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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毛毛篇

一个发育很胖大的男生,却有着娇滴滴的嗓音。他跟我们有怎样的机缘,在我偶尔经过的路口拼命呼救,被困三天三夜却还有嘹亮的嗓音喊救命。获救之后给我行了他们猫最大的礼,我说宝贝有家你可以回去。他没有走,从此跟我们相爱相守。

我说,我是上帝给猫咪派来的天使

周末的下午,土豆跑到厨房说,她给我下载了好多周杰伦的歌,说她可辛苦了,然后她就要回学校去了。我照例把她送到公车站,看着车开走了,我买些菜蛋,就慢慢走回家去。就在那时我听到猫咪的叫声。

小区底商的那栋楼,临街。一层是底商,二楼到五楼是住户。我在小区外的街上走着,很多人都在路上走,却只有我听到猫叫。照理,楼上面是有人住的,有猫叫不奇怪,也许是谁家养的猫饿了在叫,发情了在叫,或者主人不在家寂寞了在叫。但是我就是停下脚步,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我听出那不是一般的猫叫,是猫咪在求救。我退回去,寻声寻找,我喊一声:咪咪?那猫咪立刻声嘶力竭地答应我说:喵呜——我再喊,他又答应。

我的心就提起来。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叫。我转来转去找不出声音从哪里传出来。但我能确定他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因为底商都没开张,临街的门都锁着。

那时我想起猫们的爹还在家等我回去后看家,他好出门去打球,那样不用麻烦锁门。我跟他说送土豆二十分钟就回来。于是我赶忙跑回家喘吁着跟他说你去打球吧,我也得出去,我把门锁好了走。他问我干吗。我说有一只猫在叫。我走时没有忘把秃儿和美眉的一碗猫粮端上。

我直奔小区底商的楼,想从底商正门进去找找。在路上遇到一个模样像管装修工人的人,黢黑的脸,穿着蹩脚的西服。就问他底商怎么进去,有一只猫在里面叫。他竟然淡然地说他知道,是一个狗把一个猫追得掉进了地下室,已经困了三天了。我忙问他在什么位置,怎么进去。他囫囵地说不清楚,我就央求他带我去,说是我家猫掉进去了。他问我家猫什么颜色,我胡乱说白的。他说不是白的,是黄的,不是你家猫。说完就走开了。我就说,那也得救救他呀!他说不好救,那地方不好进。我说麻烦你带我去告诉我他在哪个位置。他说他有事情。说完一转弯进了一个门,不见了。

我被噎在那里生气,一边诅咒他下辈子变蚂蚁,让人踩死。

那时又走来两个人,我就问他们地下室怎么进去。那位先生见我急赤白脸的样子,以为有冤情要上访,就很同情地指着一个门说那里,物业也在那里。我谢了就忙跑进去。进去才发现那地下室真大。都能做超市。有十几米高。里面还有大型的公共厕所。物业的新办公室竟然设在里头。

我先顺着箭头指的方向飞快地来到物业办公室,我着急起来就心动过速,那时就语无伦次。而且一想猫要困死了,我的手指颤抖,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一进门就碰到那个胖的王姓小伙子,他前两天刚给我骂,因为他不好好给我家修门铃电话。我怕他刁难我不救那可怜的猫,我就更加语无伦次。总之,我还是骗人家说是我家猫。好在人家王姓小伙子这次态度很好,他提着一大串钥匙带我去打开那个巨大迷宫里各个曲里拐弯的房间寻找那个猫。我又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那天就又把西头说成了东头。害得人家在猫咪受困相反的地方找了很久。等终于搞清了方向,开了最西头的那房间,却也是空的,没有猫咪。我们就失望地走出来。

那时,就在我们要锁上那个门离开时,我的聪明猫猫在里面喵呜一声大叫。我说看看在吧!我冲进去,发现猫咪的叫声从七八米高的一个壁橱一样的东西里发出的。通向那里的是一排钉在墙里面的弓形角铁。我疯狂地爬上去。那墙梯很陡峭,我的腿肚子有些发抖,我估计平时打死我我也不敢爬。我恐高而且惜命得很。那王姓小伙子用惊恐的声音在下面说,不行不行,您下来,我上吧。我说我行。你上去了也抓不住他。因为那梯子是笔直地钉在墙上的,每一蹬的距离又很大,由于我这半年忙着犯哮喘病缺乏锻炼,爬到半截就没力气了。我浑身发软,眼睛虚花。我那时很冷静地只告诫自己一条:记住摔下来时一定要团起身体,抱住头,闭上眼睛。这是我小学的体育老师教的,他说他搭人家农民进城送茄子的马车回家,结果从茄子堆上滚下来,他就靠这个落地,毫发未伤。从此号召我们牢记。

我没有摔下来。我接近了那个黑漆漆的壁橱一样的墙洞。并且一眼看见一只黄白的大长毛的漂亮宝贝。他冲我喵呜叫一声,又害怕地躲起来。我喘息未定,腿脚发抖,手酸疼,但我知道怎么救他。我在生活中其实蛮弱智的,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领导相处,怎么跟人相处。但是一看到猫咪,简直就急中生智,智慧丛生,智勇双全。我把手里端着的那碗猫粮轻轻递给他,他犹豫一下,就狂吃起来,间或偷看我一眼。我等他稳定地吃了几分钟,我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一边轻言款语地安抚他,让他熟悉我的声音和气息。估计他没有戒备了,我突然飞快地出手,抓住他的脖子上的皮毛。如果他逃进那五米来深的壁橱般的黑洞去,我可就没法子了。他下意识地抓挠我一下,然后乖乖地让我抱在怀里。我还没忘把已经打翻的猫食碗搁在口袋里,一手抓着猫,打算下去,那时才发现这样子我是没法下去的,这是我未曾料到的。因为那墙梯是笔直的没有角度的,我松一只手,必须立刻用另一只手抓住角铁。但是宝贝占去了一只手。

那时物业的王姓小伙和另一个师傅在下面帮我把一扇巨大的铁门吱扭地打开,那铁门宽大的上沿就正好在我脚下,我踩着蹲下,又往下踏住下面的墙梯,但还是没有接近地面,我一着急,飞身就从差不多一米五的空中跳下来。幸亏年轻时老师求我加入大学校排球队,这下派上用场。

我跟猫咪都平安无事地着地。我心里倏忽间无比的快慰,心跳正常,手指也不再颤抖,微笑也回到我脸颊上。我举起猫咪谢谢那两位物业的师傅,让他记住他的救命恩人。他们宽慰说这下好了,跟妈回家了。

我千恩万谢地出来。抱他回家的路上,我高兴地奔跑,我的眼里噙着眼泪,我跑过那片刚刚绿的草坪,跑过雨后的木栈道,跑过那片粉色的海棠树,我紧紧抱着他,好像抱着我自己生的一个美丽的孩子。而他在我怀里乖得一动不动。

到了家,我给他装满一碗猫粮,一碗清水,但他先到我脚边来,把头脸搁在地面上,屁股撅到天上,蹭我,打呼噜,然后才一溜小跑地跑到猫食碗那边去吃东西。我才知道他在跟我行一个那么大的礼,他们猫咪的礼。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想想如果没人救他出来,这个漂亮可爱的小生命就没有了。

那时我突然筋疲力尽。

而且,突然我的眼睛就湿润了。

看着他吃好了,我仔细检查了他,他有两个瘪瘪的小囊囊,是个小男孩,顶多三四个月大(但是后来医生鉴定是只老猫,至少三岁),看上去一大团,是毛长。还有他的牙齿细小,声音柔嫩。

那时天黑了,我把门打开,跟他说,有家你就回家,宝贝,想留下来,我就当你妈妈。

但是他不走,大约是没家,也可能是受了惊吓,他就待在我身边,哪也不去。

等猫们他爹打球回来,我已经跟平常一样平静地在厨房烧晚饭,若无其事。宝贝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趴在我的脚面上,一大堆毛铺在地上。他习以为常地说,又来一个。这是我的第六个流浪的宝贝。然后他说,这个叫毛毛吧。

毛毛就这样来了。

到了晚上,邻居也来看他,把他评为这院里最漂亮的猫。还说,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发展到一百只啦!

再一个周末土豆从学校回来,我就喋喋不休地跟她讲我的英雄壮举。那时我们正在收看一个公益节目。一个终身未嫁的六十岁的欧洲女士来到中国,收养了一群孤儿院的孩子。我就感叹说,她是上帝派给中国孤儿的天使。

然后我又感叹说,我一定要写个文章把我也歌颂一下……不,讴歌一下。土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然后拼命地点头。我说我就是上帝派给猫咪们的天使。

土豆在那厢边笑着咕哝了一声。我赶过去问:在说什么?她有点害怕似的小声说,我是说,哪有那么老那么胖的天使?

土豆的概念里,有着婴儿的面庞,透明的小翅膀的才叫天使。

这个笨宝贝,还是那么笨。

天使之所以成为天使,是她能办到人类办不到的事。比如她摆布人类的感情,用箭穿透两颗人心,那两个人就中了魔咒一样赶紧相爱生小人儿。我说我是猫咪的天使,因为我能帮猫做到他们难以办到的事。我在猫咪的世界里,聪明,智慧,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帮助猫咪们渡过难关,又有巫婆般的特异功能看到猫咪们正在经历灾难。我听得懂猫咪说的每一句话。我和猫咪们彼此感应,心灵相通。而且,猫咪见了我差不多一分钟就让我抱跟我亲近。这令很多人称奇。

可是在人群里我就是一个智障。我永远搞不懂人们笑嘻嘻的面孔后面怎么就还另有深意。我的一生总是重复一种相同的情况:把我扔进人堆里,不出三个月,我总会被那些人拳打脚踢扔出门来。所以上帝造我,就是给人打的和给猫咪爱的。

再一天,在澳洲读书的一个小博友“小狐狸”跟我聊猫咪,她也爱猫如命,经常去澳洲的猫咪协会捐赠。我就说,你是上帝派给猫咪的天使。可是她回说,猫咪才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

我心里一动,我觉得还是她说得好。猫咪是上帝送给人类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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