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晚,玉真公主静静地坐着就像泥塑木雕,忽然自言自语道:“看来真的是我做过头了。李白啊!只要你来,我一定见你!”紫燕在一边道:“公主殿下,早点休息,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玉真公主凄淡地道:“回来怎样?不回来又怎样?我到底做了什么?下午有人说,王维的妻子因我而气死了。”紫燕吃惊地道:“真的?”
玉真公主道:“传话人当然带有目的,不过这不重要。经过这么多事,我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天界不要,地府不收。”紫燕道:“他妻子死了虽意外,但说明她度量小。”玉真公主道:“王维因我而走运,又因我而倒霉。如今他妻子死了,说来还与我有关。我是出家人,做的却不是出家人的事。”
紫燕道:“公主殿下,您真喜欢王维吗?”玉真公主猛地一愣道:“何意?”紫燕大着胆子道:“王维不仅是悲痛,还对您有看法。如果喜欢他,就该写信安慰,这样他就不是恨您,而是为您的下一步打下基础。”玉真公主道:“我还有什么下一步?”紫燕道:“外界传言你们有染,连李白都有想法……”
玉真公主打断话道:“等等,是什么人这样说?”紫燕道:“公主殿下,说这话的人多了。这些日子奴婢上街,听到茶房酒厮、大街小巷都在说。嘴长在别人身上,那是堵不住的。”玉真公主道:“你接着说。”紫燕道:“还有人说,李白与王维是为了您而争风吃醋。既这样,您就干脆还俗。如果王维勇于接受您,多年的愿望不就实现了?
玉真公主道:“可我是出家人,而且还是皇家的公主,那样做人们会咋看?”紫燕道:“难道您与王维的接触人们没看法吗?出家人咋了?当年的女皇不是也曾当过尼姑吗?太平公主也是道姑还俗。要爱就大胆点,不爱就断了情思。在大唐,什么样的怪事没有?”玉真公主一愣道:“怪事?”紫燕道:“如不见怪,奴婢可就说了?”玉真公主起身走了几步,像是意识到什么,但还是道:“说吧。”
紫燕看着玉真公主的表情道:“唐之初,唐太宗发动了‘玄武门之变’,杀兄逼父退位。后来,唐高宗爱上了父亲的妃子武则天,而武则天谋篡后改‘唐’为‘周’,竟然南面称帝,雌雄颠倒,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信任。这且不说,她为了寻欢,竟然也有男宠。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有吗?”玉真公主眼睛一亮道:“好,我写!”
二
夜晚,萨费尔与伙计带着丝绸进入沙漠,伙计穆尔台迪提醒着道:“老板,我们半夜走路,是不是很危险?”萨费尔道:“胆小鬼!上回我和万贯已把土匪遣散,只要没土匪,就能多赶出一天的路。”伙计孟台绥尔道:“那为何要在夜间赶路?”萨费尔道:“白天气温高,易于中暑,晚上行走温度适宜。”
穆尔台迪道:“可现在已是秋凉了?”萨费尔道:“既然离开,就只能走,最不行也要走到沙关食府。”赶到沙关食府,里面出来一伙人,萨费尔见是上次遣散的土匪,不由惊道:“你们还在作恶?”刀疤脸孙魁道:“我们已改不掉匪性了,就算我们不抢劫,大家还骂我们是土匪。再说我们这样做,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萨费尔道:“难道过这种日子就非得抢吗?”瘦猴赵炳霖道:“不错!这个世道除了那些做官的,你见过谁靠自食其力富了?只有这样才能发迹!”萨费尔道:“你们这样做要害死多少人命?”刀疤脸孙魁把嘴一撇道:“干这行的,就不能存有妇人之仁。别废话了,你是继续做老大,还是让我们杀你?”
萨费尔没有作声,刀疤脸孙魁操着刀走近几步道:“怎么样?为何不说话?”萨费尔见他们至少有二百人,紧张地想:“如果硬拼,伙计必死。只要我暂时留下,钱四哥就会过来。”于是道:“说得也对,走丝路多艰辛,我们都留下来。”众伙计出于无奈,只好道:“好,我们听您的!”
三
夜晚,在王维家的灵堂前,王维对着灵位哭道:“贤妻,都是我气死了你。婚前我们曾有过山盟海誓,可你却先我而去。早知如此,我宁可带你归隐山林。既然已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我就对天发誓,今生不会再娶。”一股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灵堂上的牌位震动起来,一些祭祀用的纸张也被吹落在地上。
这时齐同春进来道:“大人,玉真观的紫燕来了。”王维冷淡地道:“告诉她我没心情接待。”齐同春道:“她不进来,只带来了公主的一封信。”王维淡淡地道:“什么内容?”齐同春道:“信是写给您的。”王维淡淡地道:“念给我。”齐同春打开信道:“信很长。”王维道:“那就不念了,烧掉!”
四
半夜,瘦猴赵炳霖在沙关食府寝室忧心地道:“我看此人反复无常,留下他会不会是后患?”刀疤脸孙魁道:“你是担心他在等人?”赵炳霖道:“是的,也许他见我们人多势众,所以将计就计。”孙魁道:“上次他反复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们的头领刚杀了他父亲,所以想报仇;二是他正巧遇到了同伴,当然有想法。现在他父仇已报,最关键是我们的话打动了他,就连他也承认丝路辛苦,没有抢劫发迹快。”
赵炳霖道:“可我担心,一旦他的同伴过来,他就可能再次反水。”孙魁道:“没关系,只要我们不让他们相遇,他就没机会了。抢上一两次货,杀掉几个人,他也就无所谓了。”赵炳霖道:“可怎么能不让他们相遇?”孙魁道:“短期内是不可能相遇的。”赵炳霖道:“为啥?”孙魁道:“如果他们要同来,这次就同行了。丝路商人总担心有意外,他们为了应对意外,常常是联合行动的。”
赵炳霖道:“有道理。”孙魁道:“姓钱的没有同来,定是家里不让再走。”赵炳霖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留下他?”孙魁道:“人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自当家的死后,我们推举谁做老大都反对。群龙无首很可怕,说不定哪天就自相残杀。有了他,你我不就有相应的地位了么?”赵炳霖道:“对!这些日子谁都想说了算。只是我们必须弄明白,在他后面是不是有姓钱的赶来?
两人立刻来到萨费尔住的寝室,见萨费尔还没睡,不由起了疑心,孙魁问:“都半夜了,怎么还不睡?”萨费尔道:“睡不着啊!”赵炳霖愣了一下道:“那是为何?”萨费尔明白其意,便道:“我从来没杀过人抢过财物,想到从此要落草为寇,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赵炳霖道:“可以理解。我们这里的弟兄,哪个是生下就做强盗的?有不少人是被迫为匪。不要紧,你做上一两次,就不会多想了。”
萨费尔道:“说得也是,要想富还真得这样。”孙魁看着萨费尔试探道:“既然你知道丝路艰辛危险,为何不与他人结伴?”萨费尔叹着气道:“如今的丝路,成功一次就能赚大钱,但那是拿生命换来的,很多人连一次丝路都没走成,就埋骨他乡了,所以很多商人已抽手。”赵炳霖道:“那你万贯哥也不跟你结伴?”萨费尔道:“他倒想跟我结伴,但家里不肯。”
五
半夜,武惠妃还没睡着,想起床,却见皇上也没睡,便轻轻道:“陛下!您也没睡着么?”李隆基道:“没有,朕在思考有些事儿。”武惠妃道:“思考什么?”李隆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也没睡?”武惠妃道:“臣妾是高兴,所以睡不着。”李隆基道:“什么事让你高兴?”武惠妃道:“以前太华公主看见我就像见了仇人,可上次跌倒醒来后就对我变了。”
李隆基坐了起来道:“是啊!虽然朕也很少见她,但偶尔见上一次,她也跟以前截然不同。”武惠妃也坐了起来道:“真是怪事。”李隆基叹着气道:“其实按照佛教的说法,没什么怪的。”武惠妃不知陛下的意思,试探道:“您是说……”李隆基道:“其实谁又知道谁的前世是谁?也许你平时咒骂或赞美的人,不是你累世的亲友,就是你的敌人,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武惠妃感到纳闷,揣摩着陛下的话,觉得这些话是有深意的暗示,便道:“陛下怎么说这些?”李隆基道:“其实,我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包括我们所宰杀的动物,有可能都是累世的亲人。人嘛,行姓李行姓张,顶戴虚名。只不过成为子女的,兴许他前世或更前世是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也或者是敌人。但生到自己家里,即便是敌人也能容忍。”武惠妃观察着李隆基的反应:“这么说,太华公主是臣妾的敌人?”
李隆基道:“知道吗?地藏菩萨最早是孝女,母亲死后将堕无间地狱,她就想法超度母亲。到了又一世,地藏菩萨又超度这世的父母。后来道行渐深,发现身边的人都在累世相互做过父母子女。地藏菩萨就想,既然众生皆亲人,就该度脱他们。所以他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武惠妃道:“明白了,众生皆为父母子女,包括敌人、畜生,不能只度一世的父母。要度,就当把累世的亲人都度脱。”
李隆基道:“所以人还是要善良。”武惠妃意识到什么,继续观察着他道:“陛下说这些是不是有所指?”李隆基叹着气道:“这些日子朕听到很多传言,说太华公主手里的念珠是她让保姆从冷宫拿的。宫里宫外都在说,太华公主是王皇后转世。不管是不是,人因迷失心性认假不认真,管她前世是谁,今生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就得对她好,你说是不是?”
武惠妃猛地一愣道:“陛下,臣妾没有对她不好啊?”李隆基道:“冤仇宜解不宜结,其实谁又能说,自己喜欢的某些人在累世曾是自己的冤家对头?”武惠妃越发感到纳闷:“陛下,您这是……”李隆基道:“最近杨洄总抓太子把柄,每有把柄都要汇报给你?”武惠妃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隆基道:“没有就好。不论是你生的,还是别人生的,既然是朕的子女,朕都认他们为亲人,自然也是你的亲人。今生结下冤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武惠妃道:“陛下,臣妾想不明白,姚相在世时您不是反对佛教吗?怎么对佛教如此感兴趣?”李隆基道:“其实无论是佛教、道教,还是传入大唐的伊斯兰教,都是劝善的。过去不是朕反对佛教,而是反对打着佛教招牌破坏秩序的人。他们不是佛门弟子,允许他们胡作非为,等于是对佛教的践踏。”武惠妃道:“您放心,臣妾没有名利心,只要陛下对臣妾好,臣妾就很满意了,不会对太子做什么事。”
六
玉真公主没有像往常那样入睡,而是坐在那里自责地道:“都是我的错,他无论多么恨我,我能理解。”紫燕感叹道:“是啊!毕竟他们是患难夫妻。不过等他过上一段时间,心情就会好起来。”玉真公主道:“好了又怎样?看来他是真的恨上我了。”紫燕摇着头道:“不会的。他现在是因为悲痛,所以一时情绪失控。男人都一样,死了亲人要死要活,可不过多久,一个比一个忘得快。要不怎么男人死了老婆,不久就又有了新欢?”
李春燕看着钱万贯道:“万贯,要是你爹在世,相信你会常来这里。但他不幸去了,为了把关系续上,我有个想法?”钱万贯道:“姨姨,我知道您的好意,也喜欢茹儿,但我不能跟她在一起。”李春燕道:“为什么?”钱万贯道:“我已跟茹儿说了。”李春燕道:“茹儿也跟我说了。世上什么都可以让,唯独这种事不能让。因为茹儿喜欢的是你,我们看中的也是你。”
钱万贯道:“但是我不能坏了兄弟情义。”李静钧道:“这没错!但兄弟情义要靠着谦让来维持,这情义就太没价值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想让就能让。”李春燕道:“你想让,茹儿同意吗?我们答应吗?假如茹儿不能嫁你,也不会嫁他的!”钱万贯道:“萨费尔很不错。”李春燕道:“婚姻必须讲感情。你们小时候就相识,可他呢?”钱万贯道:“只要相处,可以有感情。”隔壁的杨茹进来道:“你把我当啥了?你不娶我,这辈子我谁也不嫁!”
七
清晨,李隆基在大明宫里不见王维上朝,便问:“怎么不见王拾遗?”张说喘着粗气进来道:“陛下!王维告假,他妻子去世了。”李隆基猛地一惊道:“好端端的,再说很年轻,怎么就去世了?”张说明知其中的原因,但已学会了圆滑,只是含糊其辞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当日之灾。”李隆基转脸对高力士道:“力士,你代表朕去吊唁。”高力士道:“遵旨!”
李隆基又看着众臣道:“金城公主写来信,向我们求取《毛诗》《礼记》《左传》《文遣》各一部,朕已安排人抄写完毕,可令人赠送吐蕃。”于休烈岀班道:“臣反对。姑且不说我们与吐蕃为敌,即便友好也需慎重。这些经典都是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即便万不得已,《左传》也要留下来,周为其中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谋’,如果流传出去将是国之患也。”
李隆基觉得有理,想了想,感到难以决断,遂道:“此事看似小事,实则影响两国的关系,必须慎重。该不该给书,给什么书,就按正常程序做,由中书门下裁议。”负责中书门下的裴光庭忙出例道:“遵旨!”李隆基道:“另外,明日宁亲公主、咸宜公主下嫁,朕希望把这两个婚礼放在一起办理,并且办得隆重点,众臣可前往贺喜!”众臣道:“理当如此!”
八
清晨,钱万贯带着伙计及瓦吉丁等人来到鸣沙客栈门口,见这里的驼马不见,正准备问,客栈老板岳明锐走到他跟前道:“您是钱万贯老板吗?”钱万贯疑惑地看着他道:“不错!住在这里的客人呢?”岳明锐道:“昨晚离开了。”说着拿出一封信来道:“有个叫萨费尔的青年说,今早您过来,委托把这封信交给您。”
钱万贯接过信看完,忙对众伙计道:“快追上他们!”岳明锐忙道:“别追了。他说您拉下了一天的路,追不上的。即便能追上,他也会主动躲开。”钱万贯转身看着岳明锐摇着头道:“走丝路很危险,我必须追上他。”又对众伙计道:“马上走!”众伙计牵起骆驼要走,这时身后传来响亮的喊声:“等等!”钱万贯一转身,见街头跑来两匹快骑,忙上前问:“你们是……”
这两匹快骑正是王元宝派来的马瑞、刘淋,马瑞道:“王老爷怕你有闪失,让我们前来保护你。”说着已翻身下马,刘淋也到了跟前下马道:“老爷说你肯定要趁机走丝路,知道劝你没用,不如满足你,就他让我们确保你的安全。”钱万贯高兴地道:“既这样,我们走吧。”马瑞道:“我们是快马加鞭赶来的,还没吃饭,马匹也累了。”
刘淋道:“是啊!要不等等,我们先吃饭歇息。走时,可以换乘别的马匹。”钱万贯看了看日头道:“那就进饭馆吧。”马瑞、刘淋进了饭馆吃饭,钱万贯在一边相陪,小二栓喜过来在茶杯里添水,马瑞不悦地道:“小二,你这饭里放什么东西了?”栓喜纳闷地道:“咋了?”马瑞道:“味道不对。”栓喜道:“我们是鸣沙有名的店,凡吃的都说好,您怎么说味道不对?”
马瑞道:“要不,你尝一口试试?”栓喜拿起筷子去尝饭,当下吸引了钱万贯去看栓喜。乘这机会,刘淋立刻在钱万贯茶杯里下了药。栓喜吃了一口饭嚼着,觉得这饭没什么不对,又吃了一口道:“没啥不对啊?”刘淋为了掩护马瑞,手里摇晃着茶杯,但嘴上却道:“你才吃了两口,要多吃几口?”栓喜又吃了几口道:“真的没什么不对。”
马瑞见刘淋早已摇晃好了杯子,便道:“对不起,也许我们来自外地,不适合这里的口味。”栓喜微笑着道:“没关系。出门在外,有误会很正常。您多来这里几次,就知道这里的饭不仅有特色,还好吃。”马瑞道:“打扰了,快去忙吧。”栓喜道:“好的。还要什么,请随时唤我。”栓喜离开后,马瑞向刘淋示意了一下,一起端起了茶杯。
马瑞道:“钱老板,我们这是第一次打交道,这一路,我们要形影不离了。我俩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刘淋也配合着道:“对!碰一杯茶。喝完茶,我们就动身。”钱万贯高兴地:“好!”说着端起茶水与马瑞、刘淋碰了一下,一口将茶水喝下,然后转身喊:“小二,结账。”栓喜立刻走来,微笑道:“欢迎下次再来。”
九
在凉州唐军营帐,芮勇来看艾特古丽的病,见她已在地上走着,高兴地道:“真是奇迹!这是不治之症,能好起来,莫非是什么神秘力量相助?”艾特古丽猛地一怔道:“哦?那晚我梦见了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芮勇点着头道:“这就对了,世上的有些事是无法解释的。不过,无论是什么神秘力量,还必须假手于人,这是助缘。虽然内在的原因重要,但没有助缘,很难达到效果。”